一、是他害死了母親
一年之前,我開始和他冷戰,不稱呼他父親,不和他說話,他成了我的世界裡最鄙夷的人。在這之前的17年,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母親工作忙,他包攬了家裡所有的體力活,母親的汽車都是他來擦洗和保養,母親累時他幫她捏肩,有時候連洗腳水都給她準備好,我的家長會從來都是他參加,有時候連衣服都是他幫我買。姥姥家的人卻不是那麼喜歡他,或者是因為母親是學校當年的校花,而他穿了內增高鞋墊才和母親一般高,或者是他不像別人家的丈夫那樣精幹,而是隻能每月拿回固定的工資,家裡的奢侈品和絕大部分的花銷都是優秀的母親憑著自己的能力掙來的。可是,我和母親知道他是一個好男人,這足夠了。
我一直以為日子可以這樣幸福地過下去,可是,一年前,由於他,所有的事情都改變了。
時值年末,母親正為單位的年終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日夜不能眠,而他自作主張地訂了車票要母親和他去海南旅遊,母親一直在說不去,他卻那麼堅持,確切地說,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那麼的堅持,堅持到整夜地不睡,做母親的工作,最終母親跟他去了,而這一去,母親再也沒能回來。
而這一切,我歸咎於他。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失去了親愛的媽媽。
二、丟了最後的情意
當然,這些還不足以讓我像個仇人一樣憤恨他。
我以為這麼多年的恩愛夫妻,母親去世後,他會無比地痛苦或者心疼。可是,我看不到他的痛哭和內疚,反而看到他以超常的熱情去爭取母親事故後的賠償金,他跟肇事者去交涉,並且兩天便處理完了,領到了賠償金。母親的遺體只在太平間裡待了51個小時便被火化了,有朋友給他出主意,讓他晚些處理,這樣還可以向事故方多爭取一些賠償,他卻猶豫著,說:“每天的冰凍費用要二百多塊。”這句話讓我開始恨他,即使他在夜裡跑到母親的遺體旁跪著哭泣,我也把這些看做是虛偽的造作。
母親的葬禮,他操辦得簡單至極。
我拿出母親最愛的一枚鑽戒想埋在母親身邊,他思忖了半天,最終拿去裝在自己的衣兜裡。我在母親的靈堂旁握緊了拳頭,為母親百般地不值。她若是知道自己嫁了這麼多年的男人是這樣的嘴臉,九泉之下該是怎樣的悽楚,而他這樣的一個動作,把我對他最後的情分也弄丟了。
實際上,這次事故之後,母親的家人全都和他斷了來往,小城裡知道這事情的人都把這個叫做劉湘強的人稱為劉想錢。
心裡的感覺由厭惡成了憤恨。我退了學,喝酒,打架,他在夜半找到我的時候,我要麼是醉得一塌糊塗,要麼是傷痕累累地睡在馬路上。
他總是沉默著把我帶回家,給我擦洗傷口,煮蜂蜜水,我醒來時便看到他的眼光,有著祈求還有著無法掩飾的愧疚,我為自己能帶給他這樣的折磨而覺得安慰。
三、我要為了母親振作
他終於決定要和我好好地談一次。他說:“你的母親一直希望你成為一個優秀的孩子,為了她,你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這是母親去世後,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我冷冷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在為了那些賠償金草草地處理了母親的後事之後,有什麼樣的資格來對我說這樣的話。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眼裡竟然還有了淚花,他說:“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我都是為了你和這個家。”
我不理解,也不能理解,但是他的話也觸動了我,是的,母親一直希望我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孩子,為了母親,我也要振作起來。我再沒有像以前那樣叛逆,我憑藉自己的努力找了一個工廠,踏踏實實地在車間裡開始幹起,半年的時間便從工人幹到了帶班班長,我的話依然很少,聽到別人偶爾提到他的名字時我依然很窘迫,然後把這些窘迫的情緒帶回家,跟他大吵大鬧。
即使我如此,也沒有人同情他,他們反而覺得我是個仁義的孩子,只有奶奶袒護他,說我不懂事,甚至搬出古訓來教育我,她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是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你那麼對待他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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