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鎮不算大,不遠處的大沙山是座大山,綿延起伏几百里,重巒疊翠,山勢陡峭,令人聞風喪膽。之所以令人聞風喪膽,是因為山裡一直盤踞著一夥強人,為首的強人叫沙狼,心狠手辣,彪悍無比。他領著一夥亡命之徒殺人越貨、打家劫舍,來無影去無蹤,大沙鎮三歲小兒聽到他的名字不敢夜啼。官府倒是剿過幾次,但收效甚微。一是官府離大沙山太遠,往往是官兵一出動沙狼便得著信,隨即藏了個無影無蹤;二是山勢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幾次剿下來,不僅沒有傷著強人一星半點兒,自家反而損兵折將不少。這麼著,強人越發猖狂了。
這天的大沙鎮早市上,一家新開的包子鋪正熱氣騰騰地做著生意,忽然有人爭吵起來,大夥兒一看,原來是包子鋪年輕的掌櫃正與一個左臉頰上有個銅錢大的黑色胎記的人在吵。只聽得掌櫃嚷道:“我說客官,你吃完俺八個包子就要走,可一個大子兒還沒給哩。俺這小本生意,哪經得起你這麼折騰?”
掌櫃操外地口音,一口一個“俺”的。“黑胎記”見走不掉,便“哼哼”笑兩聲,拖長音調說:“你是跟我要銀子嗎?告訴你,我銀子有的是,不過剛才吃包子髒了手,麻煩你自個兒取好不好?來,解開我的衫子就行。”
那年輕的掌櫃聽了還真動手來解衣衫,隨即一聲驚呼,只見那“黑胎記”脖子下方赫然刺著一隻青色狼頭!
包子鋪裡隨即響起一陣“稀里嘩啦”聲,那是客官們爭著往外跑。誰不知道,胸脯上刺青色狼頭是大沙山強人的標誌,這可太嚇人了!
偏那掌櫃是新來的,不曉得厲害,又仗著有把子力氣,心裡便渾然不怕,手上繼續掏銀子,口中說道:“你這個狼頭看上去倒挺嚇人的,可俺不怕!就是天王老子吃了俺的包子,也得給銀子……”
掌櫃突然慘叫起來,一臉不相信地低下頭,肚子上赫然刺進一把利刃,是“黑胎記”刺的。“黑胎記”冷冷說道:“天王老子給銀子,我偏不給……”
“黑胎記”忽然也慘叫起來,原來那愣頭青掌櫃也是個不信邪的主兒,在倒下前竟用盡全身力氣抄起那把剁包子餡用的刀,一刀砍在他脖子上。
店裡店外一片死寂,誰也沒想到,有人敢殺死大沙山強人。要知道,沙狼一夥離這兒極近,這要是被他得知,全鎮一場血洗在所難免!
眾人隨即醒悟過來,大聲喊著,四散奔跑,各自都想著逃命。又聽得一聲尖利至極的破空之聲,眾人抬頭一看,一朵絢麗的藍煙花正在半空炸開。不好!那“黑胎記”不是一人下山的,他還有同夥,這炸開的煙花是他向山上示警。
眾人的腿立時軟了。自家逃命全憑兩條腿,沙狼來時全是高頭大馬,哪裡跑得掉?又聽得人群中有人高叫:“都別跑,冤有頭債有主,不相干的人保你無事,若亂跑,追上必死!”
不用說,這一聲是“黑胎記”同夥發出的。果不其然,他這一聲就如同定身法,唬得眾人面如土色、兩腿直抖,再也不敢動彈。
只片刻工夫,鎮口颳起一陣旋風,急如星火的馬蹄聲中,幾十匹大馬如蛟龍般出現了。
沙狼果真如傳說中一樣,面色如鐵,高大如黑塔,身上殺氣十幾步外凌厲襲來。在包子鋪裡,他看了看兩具屍體,口中輕描淡寫地說:“敢殺我的人?這掌櫃家裡還有人嗎?”
那“黑胎記”的同夥上前稟道:“他是外地人,僱了一個本地老頭做幫手蒸包子,只有一個五歲小兒在店裡,剛才不知跑哪兒去了。”
沙狼吼道:“找出小兒,斬草除根!”
手下小嘍囉接令後旋風般行動,不一會兒工夫,就把全鎮所有小兒趕到一塊兒,然後讓家裡大人一一領走。“膽敢冒領者就地砍死!”這一招果然奏效,領到最後只剩下一小兒,瑟瑟發抖。
沙狼陰沉著臉,一步步逼上前,狂風颳過,樹葉飄飛,飛沙走石,眾人一臉麻木。沙狼的手搭上了刀把子,就在這時,有人顫巍巍叫道:“這不是俺大姨她舅母的孫子嗎?”
沙狼詫異地轉頭一看,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彎腰弓背、缺牙癟嘴的阿婆來。
沙狼盯著阿婆看了看,又盯著小孩看了看,聲音嘎嘎地問道:“你說這小崽子是你親戚?”
阿婆上前拉起小孩的手,擁他入懷,說:“是的。”
沙狼惡狠狠地一把拽過小孩:“你認識阿婆?阿婆是你什麼親戚?”
小孩嚇得都要哭了,哆嗦著說:“是……是……俺舅奶奶的……”
眾人大譁,因為小孩一口外地口音,最明顯的是把“我”說成了“俺”,跟已死的掌櫃一個口音,同時他說不清楚和阿婆的親戚關係。
沙狼目光如刀,盯著阿婆看。阿婆神色沉靜,撫著小孩的頭,說:“別怕,有阿婆在哩。”
沙狼搭在刀把上的手青筋直暴,眾人心都涼了,沙狼一出手必見血光。
沙狼出手了,可是沒有拔出刀,而是一揮手,說道:“這麼說,那包子鋪掌櫃的兒子跑了,那這事就算結了。”
眾人聽了,心為之一鬆。誰知,沙狼一臉獰笑又開口了:“可我跟你們的事還沒完!個個豎起耳朵給我聽著,這次我暫且放過你們,可我兄弟不能白死!在你們鎮上死的,你們就脫不了干係,所以從今往後,年年上供必須翻倍,除了阿婆!不然,哼哼……”
幾十匹高頭大馬再次呼嘯著颳起一陣旋風,消失了。這邊,眾人依舊呆呆發著愣,像做夢一樣。那邊,小嘍囉同樣如此,問道:“大王,那老太婆明顯說假話,你為什麼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