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頭疙瘩
臘月初六,午夜,天降大雪。
豐城北門棚區的一間草房中,何老忠將八歲的孫子小瓜哄睡後,起身來到窗戶邊,挑開稻草捲成的窗簾,看到地上已是積了厚厚一層雪了,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明天會凍死幾個人?”
天亮後,何老忠送小瓜去鄰居孫興家。孫興跟何老忠世代貧民不同,他家往上三代都是富人,只可惜年輕時嗜賭,萬貫家財終輸光,淪落成何老忠的鄰居了。何老忠得知孫興會讀書識字後,就求著他教小瓜,孫興也同意了。
不過這時天還早,孫興沒起床,何老忠就把小瓜放在板車上,從北門往南而去。行至孫家布店附近,就見那邊圍了幾個人,正對著地上指指點點的。布店的掌櫃見了他,飛奔上來說:“老忠,晦氣,店門口硬挺了一個。”說著,塞過來幾錢碎銀。何老忠推車上前,見雪地裡頭朝下趴著一個人,已經了無氣息了。旁邊的官差和仵作早已驗好了屍,跟他打趣說:“老忠,來買賣了,恭喜恭喜。”
每年入冬,城中那些逃難的、流浪的、行乞的,就像夏天的蟲子一般,到了冬天總得死上一批。人死入土,就需要有人運屍埋土,何老忠就是做這活兒的。
何老忠請看熱鬧的搭把手,將硬邦邦的屍體抬上板車。這一抬,就發現有些不對勁。死者大概四十來歲的模樣,留著兩撇整齊的小鬍子,看著是個講究人,但身體部分裸露的面板上面竟有青紫痕跡,看起來像是死前遭過毆打。何老忠沒敢多問,拉著屍體就往北門的義莊送去。所有的無名屍體都會在義莊停上一段時間,若無人認屍,便會拉去亂葬崗埋了。
小瓜年紀雖然小,但跟著何老忠見多了死人,他毫無畏懼地坐在死人旁邊,小手在對方的身上摸索著。摸著摸著,就從死人的袖口裡摸出了一物,驚喜地對何老忠說:“爺爺,你看!”何老忠回頭一看,見那是個約有兩拇指般大小的物件,黑乎乎的。他接過來掂了掂,很輕,像是木頭疙瘩,於是就順手扔給小瓜玩了。
天黑之後,何老忠回了家。他胡亂地做了些吃的,就讓小瓜去把先生孫興叫來一起吃。不大會兒,孫興來了,他四五十歲的年紀,骨瘦如柴,看著比何老忠還要老。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何老忠說:“不知怎的,今年凍死的人特別多。”孫興說:“今春北邊大雨,夏天南邊又大旱,府治所在梁州又有官宦為害一方,天災人禍,百姓,權勢滔天,百姓沾碰即死。
何老忠感慨不已,看著在一旁玩耍的小瓜,充滿期待地說:“我就盼著小瓜能讀書識字,以後長大也去考個功名,再不行到衙門裡混個差事,背靠官府,總沒人敢欺負他吧。”隨後,他讓小瓜把那木頭疙瘩拿出來,問孫興認不認識。
孫興拿過來,看了看,又聞一聞,隨後不屑地扔在桌上,說:“就是一木頭疙瘩,扔了吧。”何老忠笑著說:“扔了幹嗎?留著給小瓜當個玩意吧。”
夜裡,孫興百爪撓心,坐立不安,腦子裡全是那個木頭疙瘩。沒錯,那確實是木頭,但卻是極為罕見的奇楠沉香。“一兩沉香一兩金”,沉香中最頂級的奇楠更是罕見,有錢也沒地方買。即便以當年他家的富貴,也拿不出來。
何老忠手中的沉香再怎麼樣也能值個幾百兩銀子,幾百兩銀子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完全可以改變命運了。只不過,能改變他命運的東西卻在別人手裡,他在屋子裡思量了很久,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二、沉香蟾蜍
第二天,孫興早早就起床了。不大會兒,何老忠就將小瓜送來了。等何老忠推著板車走遠後,孫興對小瓜說:“天太冷了,今天咱們不讀書識字了。”一聽不用唸書了,小瓜興奮地回家抱了一大堆玩具過來。孫興一看,不出所料,沉香就在裡面,他也不急於下手,由著小瓜玩著。
小孩子心思不定,一會兒小瓜玩膩了,就跑去跟小夥伴玩了。孫興也就順理成章地拿走沉香並藏了起來。小瓜回來後,發現木頭疙瘩不見了,以為自己出門玩時給掉了,也沒哭鬧。
晚上,何老忠接走了小瓜,孫興這才關上房門,掏出沉香木仔細欣賞。這一欣賞,越發驚喜。原來,這沉香木並非天然形狀,而是雕琢的匠人手藝太高超了,依著材料的原始形狀,僅動了寥寥數刀,便成了一隻“蟾蜍”,既神似,又盡最大可能保留了沉香。大巧不工,本就價值不菲的沉香已然成了古玩,價值自然更上一層樓。
天亮後,孫興就去了南城。南城是富人區,有著很多高檔酒肆和商鋪。他先進了一家香料鋪子,把沉香遞給了掌櫃。掌櫃一看,眼睛頓時亮了,但賞玩了半天卻說自己店小本少,收不起這等好貨。孫興沒在意,又去了一家古玩鋪,這家掌櫃見了也是讚不絕口,但仍然是不敢收購。接下來,他又去了幾家鋪子,也都是同樣的回應。看來,豐城窮鄉僻壤不好出手,只能等到開春雪化後去梁州上賣了。
到了夜裡,孫興正在家中欣賞沉香,突然有人砸門,他問:“誰呀?”外面回道:“衙門差役。”衙門裡的人?孫興困惑地開啟門,門才開啟,就被人一把推翻在地,跟著幾個差人一哄而上,將他摁倒鎖上。
“幹啥?你們是土匪嗎?”他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