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肉縣長斷案

一、

民國初年，海陵縣長苗得旺熟諳治理之道，為官多年，境內政令暢通，百姓，清正廉明，從未出過冤假錯案，百姓無不敬重，送其外號“狗肉縣長”。

距縣城二十里，有個叫新官的大鎮，這天發生了一起驚天兇案：吳大財主的千金被人姦殺，閨房內的金銀首飾也被悉數盜走。吳財主的準女婿乃一軍閥團長，聞聽此事，其悲傷和憤怒可想而知，即刻率大隊人馬遠道奔來，將新官鎮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架起大炮，支起機槍，揚言若縣衙不能迅速捉住案犯，他將血洗新官鎮。

苗縣長愛民如子，豈會對此坐視不管，慌忙前往阻止，簽字畫押：三日破案，否則願以項上人頭，替新官鎮父老鄉親一死。團長冷冷一笑：“我且看你如何收場！”然後命令隊伍繼續圍住新官鎮，不準任何人出入，違者格殺勿論！

苗縣長帶人進入吳家大院兇案現場，只見閨房的一扇窗大開，靠上的一個小木格缺失，案犯應該就是由此伸進手來撥開插銷，破窗而入行兇作案的。除了死者的床榻稍顯零亂，整個房間看不出什麼異樣。或許，案犯起先只是為偷盜而來，見小姐貌美，又起歹意，從整個作案過程不慌不忙這點看，案犯是個老手。有一點讓人頗費心思，案犯是怎樣從容進入吳家大院，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離開的呢？

吳管家領著苗縣長，圍著吳家院牆一路檢視。吳家深宅大院，牆高足有五米，常人根本無法攀越，更何況上面還架著鐵絲網，鐵絲網沒有絲毫損壞，由此可見，翻越院牆是不可能的。那麼會不會穿牆打洞潛入呢？整個院牆完好無損，院牆內側二十米範圍，經過細細搜尋，並沒有發現有新近動土的痕跡。再繞至院牆外圍，擴大到三十米範圍，還是未見地面被動過的跡象。苗縣長詢問管家和看家護院的家丁，他們都說出事當夜，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吳家的三條狼狗整夜都未叫一聲。

按照縣長的指示，縣府衙役兵分幾路，開始對近兩個月新官鎮的外來人口，特別是幾家客棧的來客逐一排查。苗縣長推斷，海陵縣一向民風淳樸，多年未有惡性案件，新官鎮更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此番恐為外來人員所為。排查結果很快報上，近兩日並無外鄉人離鎮，共登記外地暫住人員四十二人，已全部集中到悅來客棧。

二、

翌日中午時分，苗縣長來到悅來客棧，拱手對眾人道：“將大夥請到這裡，純屬無奈之舉，若與案件無染，到明晚八點，即可恢復自由。今日本縣略備薄酒，敬請小酌，一來給大夥壓驚，二來誠表歉意，還望諸位賞光！”

眾人惴惴不安隨縣長來到客棧院中，面面相覷，愈加惶恐。只見大院中，整齊擺放著四張大圓桌，上面是熱氣騰騰的狗肚、狗頭、狗蹄……共十二道菜。眾人坐定，四個差役上前給大夥斟滿酒杯。

苗縣長舉杯道：“諸位，本縣今日特意安排了狗肉宴，煎炒燉煮，清一色的狗肉。狗肉乃本縣最愛，希望沒有讓大家失望。請大家品嚐，開懷暢飲！”眾人紛紛表示感謝，卻都小心翼翼，不敢動手。苗縣長道：“這樣吧，本官先敬酒一杯，然後，請大夥自便！”如此過後，眾人果然慢慢放開了，場面開始熱鬧起來。

苗縣長挨桌敬酒，見有數人面對盛宴，舉箸不定，面露難色，便上前詢問。留著八字須的中年男子連忙起身，拱手坦言，他們幾人極喜養狗，對狗感情頗深，因而難食其肉。苗縣長為考慮不周致歉，隨即命手下為不食狗肉的人新開一桌，另換菜餚。

苗縣長又來到西南角一張桌前敬酒，眾人趕緊起身讓座，唯有對面鬚髮花白老者動作遲緩。苗縣長擺手讓他不必拘禮，老者費力地站起身道：“老朽駝背多年，身子不便，失禮之處縣太爺切勿怪罪！”

苗縣長道：“哪裡話，老人家請坐！”縣長以老者在全桌最為年長為由，單獨敬了他一杯酒，然後頗有興致地和他拉扯起狗肉的話題。沒想到，駝背老者也偏愛吃狗肉，喝烈酒。老者言稱，他是個走村串戶的賣貨郎，東奔西跑掙來的辛苦錢，大多用來換美酒，吃狗肉。倆人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喝得面紅耳赤。

喝著喝著，苗縣長忽然將酒杯猛置於地，喚來捕頭，憤然道：“爾等怎麼辦事的？老人家多大年紀了，還將他弄來做甚？回頭趕緊送老人家回去！”捕頭連連稱是。

賣貨郎道：“不可不可，既來之則安之，老朽若一走了之，豈非落了個不明不白？不如等緝拿了歹人，我再跟大夥一起離開。”

苗縣長一抱拳：“既如此，那就委屈老人家了！”

稍後，苗縣長回衙翻出先前的卷宗，又看了幾遍，喚來捕頭，詢問昨天如何找到賣貨郎的。捕頭說，當時，賣貨郎正在房中呼呼大睡，渾身酒味，桌上放著一盤沒吃完的狗肉，看樣子，他的確與老爺有相同的愛好。苗縣長道：“這人有點意思，咱們到他住處看看去。”

苗縣長親自動手打門，開門的是個壯漢，見是縣太爺，跪倒便拜。苗縣長將其扶起，道：“別無他事，只是來求杯水喝。”壯漢將眾人引至室內，呈上熱水。苗縣長輕呷一口，讚道：“好甘甜的水啊！”他問壯漢姓甚名誰，何以為生。壯漢自述姓田名二，以給人打井為生近二十年，剛才喝的水，便來自他親手打的水井。苗縣長隨口問他和何人同住，田二說駝背老者是其遠房表叔，暫住於此做些小買賣，不想竟遇鎮上兇案，被衙役喚去，一夜未歸，甚是牽掛，再說他的年紀和身體，根本不可能翻宅入院行兇作案。苗縣長笑道：“正是正是，可老人家執意要等水落石出，本官也只好由他。不出明日，你們叔侄即可團聚。”謝過田二的熱茶，苗縣長起身辭別，離開之前，他還借用田家屋後的茅房行了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