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城有個叫江春來的小夥子,父親早亡,現下與母親相依為命。家中只有幾畝薄田,他抽空還要到山上打柴來賣,以貼補家用,日子過得恓惶。這天傍晚時分,他打了一擔柴,挑到城裡去賣,走到十里亭時,感到累了,就放下柴擔,坐下來歇息。
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切切哀嗚之聲。他循聲找去,卻見在亭中,一隻大花狸貓正在耍鬥一隻老鼠。那隻老鼠也不知給這隻大貓耍弄了多長時間,已然累得腿軟筋麻,可它畢竟不願就此丟了性命,成為大貓的口食,晃晃悠悠地站起,艱難地往前走著。快要走下亭子時,那大貓就慢騰騰地走過來,一爪子把它打回到亭子中。如此反覆。江春來看得難受,就對那貓說:“你不要再折磨它了,願吃就吃,不願吃就放了它吧。”
那貓衝他一齜牙,兇巴巴地叫了一聲。
江春來怒道:“聽到沒有?不許折騰!願吃就吃,不願吃就放了!”
那花狸貓卻“嗷”的一聲叫,身子往後一躬,然後就向他撲過來。江春來怒極,抬腿就朝那貓踢去。這一腳不偏不倚,正踢在大貓的腦袋上。大貓騰空而起,一頭撞在了柱子上,痙攣了幾下就死了。江春來對那隻老鼠說:“算你命大,走了吧。”他撿起那隻大花狸貓,柴也不賣了,挑著回了家。
江春來把大花狸貓燉了,跟老孃一道打了一回牙祭。
夜裡,江春來正睡得香,忽然聽到有人在耳邊小聲叫他:“江春來,江春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見一隻老鼠站在他面前,正在喚他。他不覺一驚,喃喃地問道:“是你在叫我嗎?”老鼠點了點頭說:“是啊,我特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說著,就費力地從身後拖過一支金釵來,“我知道你們人都喜歡這個,你就收下吧。”說完,那老鼠“哧溜”一下跳下炕,瞬間就跑得不見了。江春來把金釵藏起來,暗暗地想,不知這老鼠是從哪裡偷來的金釵,切不可拿出來,不然被人當賊逮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江春來藏起了金釵,很快就把這事兒給忘了。他依然過著以前的日子,先是要忙著種田,抽工夫就上山打柴,然後挑到城裡去賣。他跟老孃的日子依然過得清苦。
這天,他又擔著一擔柴進城去賣,來到十里亭時,又覺得累了,就放下柴擔,坐在地上歇息。這時,他又聽得亭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他聽出說話的不是人,而是老鼠,不覺好奇心大起。不知道老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呢,他就悄悄地湊過去,果然見到幾隻老鼠正在亭子裡悠閒地聊天。那幾只老鼠見到他,竟然也不避諱。一隻老鼠問另一隻老鼠:“看你這疲累的樣子,是被貓追的嗎?”
那隻老鼠說,全怪它一時糊塗,犯起了一根筋。昨天夜裡,它出去找吃的,正好經過孫員外家牆外。它就想,孫員外是遠近聞名的富戶,他家一定有好多好吃的,只要挖個鼠洞鑽進去即可。孫員外家雖是磚牆深基,但這可難不住它。只要把洞挖得足夠深,繞過了地基,那就可以鑽進去了。它憋足勁兒,先挖了一個斜洞,足以繞過地基了,然後才往裡挖。但挖著挖著,忽然被一塊石板擋住了。它讓開石板,接著往下挖。下面是個木箱。木箱裡裝著什麼呢?它很好奇,就開始咬木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木箱咬開了,這才發現裡面裝的都是金錠子,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卻把它累了個半死,你說糊塗不糊塗?
這隻老鼠講完了,一群老鼠都跟著笑起來。
江春來也跟著笑,但笑著笑著就不笑了。他轉念一想,這些金錠子對老鼠來說是毫無用處,可對自己來說,那就是天降橫財呀!真要有了這麼一箱金錠子,那自己可就是大富人了,就可以買房子置地,還能娶上一房好媳婦。想到這裡,他頓時興奮起來,擔起柴擔,興沖沖地跑回家。
等到夜深人靜時,他就悄悄出了門。孫員外家他認得,那可真是遠近聞名的富戶,家裡有房子有地,在城裡還有一家生藥鋪,日進斗金。這箱金錠子應該是他藏起來的,他家又不缺錢,正好可以接濟自己,就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回大善人吧。
江春來繞到孫員外家牆後,在地上仔細尋找,果然找到了一個老鼠洞。
他看看四下無人,這裡地方又很僻靜,就拿過鐵鍬,輕輕地挖起來。沿著鼠洞一路挖下去,很快就挖到了那塊石板,石板下面果然有個木箱。他把木箱的一側挖開一個洞,伸手進去一摸,果然摸出了一個金錠子。他也就不再挖了,把木箱裡的金錠子都摸出來,放進了他帶來的口袋裡,然後把土填回去,把外面踩實,背起金錠子,悄悄摸摸回到家。
他點亮油燈,把袋子裡的金錠子都倒在炕上,金錠子個個金光閃閃,拿起來一咬,果真是軟的,再一看底下,還鑄著“黃州府制”4個字,看來是真金無疑。不過,他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金子來,未免會招致懷疑,那真是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再被孫員外討回去,那就更是得不償失了,還是過些日子再花吧。他掀開涼蓆,從炕上揭開了兩塊坯,把金子都放進了炕洞裡。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江春來拿到了那麼多金子,可心裡還不滿足。
他暗暗想,孫員外家院牆下面是否還藏著金錠子呢?有了這個想法,他就寢食難安了。第二天夜裡,他又帶著鐵鍬和布袋出發了。
快到孫員外家牆邊時,他忽然發現牆下蹲著兩個人,正在挖洞呢。誰會發現這個秘密呢?他後悔昨天夜裡自己太知足,沒挖走更多的金錠子,現在被人挖走,他再想挖都沒機會了。他心裡又存著一絲僥倖,萬一這兩個人也跟自己一樣,挖到一箱就走,那自己還可以再挖一箱。他躡手躡腳地溜到那兩個人身後不遠的一棵大樹後面,藏住了身子。幸好,那兩個人也只顧著挖洞,並沒發現他。
那兩個人顯然不是幹活兒的料,挖了一會兒就累了,手上的動作慢下來。瘦子對胖子說:“大人,怎麼還沒挖到?你不會記錯了位置吧?”胖子說:“不會。我特意量過,離這棵樹10步遠。”瘦子又問:“會不會被孫遠科挖走了?”胖子詭異地笑了笑,得意揚揚地說道:“他若挖走了,本官正好可以治他個盜取府庫之罪,他就是渾身是嘴,那也說不清了。他若是沒挖走,我就給他留下幾錠,依然是要治他的罪。只要把他抓進大牢,還愁他家不送上大把的銀子?咱們發財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江春來心下一驚,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黃州城府庫被盜,數箱金銀不翼而飛,官府為這事兒派出了不少捕快差役四處查訪,也抓了不少人,但都沒問出個端倪。衙門的宋捕頭因辦案不利,還被打了板子革了職。誰都不會想到,原來是這兩個人做的手腳。聽他們那說話的口氣,胖子是黃州知府程子月,瘦子則是師爺萬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