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當成驢肝肺
這年初秋,黃河決堤,洪水肆虐,山東一帶受災嚴重,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時任山東巡撫的國泰連夜進京,請求乾隆帝賑濟。第二天臨近中午,奏摺順利送到了工部尚書劉統勳的手裡。一個時辰不到,劉統勳便屁顛屁顛地跑進了國泰下榻的驛館。
災情如火燒眉毛,怠慢不得,看來這老劉頭兒的辦事效率還不錯。國泰拱拱手,問道:“尚書大人,皇上批閱了吧?”不料,劉統勳隨手關上房門,壓低聲音轉移了話題:“國泰大人,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多多幫忙。”
關緊房門,低聲下氣,用腳後跟都能想得到,劉統勳所託之事絕對擺不上桌面。國泰暗暗思忖。果不其然,劉統勳提到了一個叫牛順的人,眼下在商丘縣衙做小吏。商丘也是重災區,劉統勳懇求國泰多加提攜,安排牛順個職務,到最危險的抗洪一線鍛鍊鍛鍊。
掛職鍛鍊,撈取政績,然後升官發財,老劉頭兒你倒挺會找時機的。國泰心下想著,問道:“那個牛順是你什麼人?”
“實不相瞞,是我的一個遠房外甥。這點兒事對您來說雖是小菜一碟,可我也不能讓您白幫。您看——”說著,劉統勳從袖中掏出了奏摺。國泰搭眼一瞧,當即動怒翻了臉:“好你個老劉頭兒,膽兒夠肥的。災情十萬火急,你居然也敢扣留,分明是不想要吃飯的傢什了!”
國泰雖說是巡撫,跟劉統勳的尚書還差著一截,可人家乃貨真價實的滿洲鑲白旗人,是根正苗紅的皇親國戚,自然不會把劉統勳這個漢人京官放在眼裡。等他聲嘶力竭喊累了,劉統勳訕笑著解釋:“國泰大人,您聽我解釋。皇上近來大好,準備前往木蘭圍場打獵。趕在這個當口報災,您就不怕掃了皇上的興?”
“圍獵與社稷,孰輕孰重?讓開,我要親自面見皇上,稟明實情。”國泰氣哼哼搶過奏摺,轉身要走。劉統勳忙不迭地說:“您去見皇上報憂,倒不如去內務府要個隨行名額,陪皇上散散心。您臂力過人,箭術精準,放眼群臣哪個是您的對手?若能滿載而歸,皇上定會大加封賞。國泰大人,我可是一片好心,您不能拿著當驢肝肺啊。”
呸,山東遭災,民不聊生,你卻勸我去圍獵,這不明擺著給我扣隱瞞不報的大帽子嗎?一旦皇上怪罪下來,我定會吃不了兜著走!國泰甩開劉統勳,大踏步走出門的那一刻,他又定住了。
驛館門口,兵部尚書鄂善、雲南布政使錢度和浙江巡撫王黑子正扎堆寒暄,說的恰是跟隨皇上行圍的事。劉統勳快步跟上,附耳嘀咕:“國泰大人,憑您的本事,還能輪到他們在皇上面前顯擺?聽我的沒錯。嘿嘿,等您凱旋,到時別忘了我那不成器的外甥牛順就成。有勞了。”
“少廢話!我警告你,千萬別跟我玩鷹!”國泰瞪了劉統勳一眼,大踏步奔出了驛館。
不翼而飛黃馬褂
次日天色剛矇矇亮,國泰便連呼帶喘地叩響了劉府的大門。一進門,國泰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攥住了劉統勳的手:“劉大人,昨日你說的事,我保證回去就辦。”
不對勁兒,昨日還牛氣哄哄的,一夜之間怎麼判若兩人?劉統勳微微一怔,問:“昨日您……沒去見皇上?”國泰火急火燎地回道:“沒有沒有,我去內務府了。他們說,這次行圍只有6天。我就想,搶險救災也不差這6天,對吧?而能陪皇上開心,那可是我們做臣子的天大的福分。可是,我遇到大麻煩了!劉大人,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大人不必客氣,快請坐。只要您看得起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決無二話。”見劉統勳如此仗義,國泰回手關緊房門,低聲說出了一件讓劉統勳驚得差點兒躥起來的事:昨夜,皇上賞賜給國泰的黃馬褂丟了!
黃馬褂由明黃色的綢緞或紗製成。明黃是帝王專用顏色,最為金貴,放眼清宮內外,除御前大臣、內大臣和護軍統領外,能穿上黃馬褂的唯有功勳顯赫的臣子,且只有在陪皇上打獵時才准許穿著一回,違者,將以覬覦皇權罪論處。因此,能得到一件御賜黃馬褂,堪稱天大的榮耀。昨晚,國泰睡得格外香甜,一覺醒來,供在床頭的黃馬褂居然不翼而飛。丟了黃馬褂,往小處說是不小心,若要往大處說,那就是壓根沒拿皇上當盤菜!
呆立片刻,劉統勳拔腿就往外跑:“出了這等大事,你不該來找我,應該趕緊派人去查啊──”
“劉大人,劉大人,萬萬不可啊!”國泰哭喪著臉拽住劉統勳,拍拍腦門回道,“我早想過了,此事一旦傳到皇上耳朵裡,皇上定會判我個大不敬,別說官位,就連腦袋都難保得住。劉大人,我是這麼想的,你看行不行?”
劉統勳愣眉愣眼,伸出脖子等下文。國泰上下嘴唇一碰,吐出一個字:“借!”國泰打聽過了,此次木蘭行圍,除劉統勳留守外,但凡穿黃馬褂的都將隨行,所以他決定向劉統勳借穿數日,等緩過這段日子再想辦法。
話音未落,劉統勳的腦袋已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皇上賞給我的黃馬褂只有一件,那可是我們老劉家的傳家寶,萬世榮耀。對不起,您哪,還是另想高招吧!”
有錢能使鬼推磨
眼見劉統勳要端茶送客,國泰死死拉住他的手,恨不得立馬下跪:“劉大人,你的事我都答應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見國泰苦苦哀求個沒完沒了,劉統勳的眼底閃過一絲疑色:你借的不是黃馬褂,而是我的腦袋啊!你若借了不還,那我就得翹辮子。國泰豈能看不破劉統勳的心思,當即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摞銀票強塞過去:“劉大人,此次進京比較匆忙,只帶了這點兒銀兩。你看——”
“別,別,您別怪我小心眼兒。這黃馬褂乃御賜之物,哪能私下外借?想想我劉家上上下下幾十口,雖說都是賤命,可再賤也是命啊。萬一出了差池,那可就壞菜了。”劉統勳像觸到了燙手山芋,手一抖,銀票散了一地。
俗話說:鑼鼓聽聲兒,說話聽音兒。國泰明白了,這是嫌錢少。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我就再加一碼,看你劉統勳能不能變成鬼,肯不肯彎腰推磨。牙一咬心一橫,國泰抓起案頭的筆墨:“劉大人,說吧,你想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