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

[ 民間故事 ]

聶隱娘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十歲時已經出落得明眸皓齒,雖然膚色稍黑,但自有光華,人人見了都羨慕聶家生得好女兒。

平常日子,街坊鄰居不大容易見到隱娘,只聽見她在後院小樓上撫琴、唸詩,偶爾還在樓廊舞劍。說來也怪,隱娘幼年每回啼哭不止,只要看到有人舞劍,即刻破涕為笑。稍大,她就纏著父親聶鋒教她習武。聶父是魏博大將,總說刀槍棍劍是殺人之器,女兒家不近為宜。奈何隱娘無心女紅,一心只喜歡刀劍。

一日天氣澄明,父女二人出門春遊。正欲跨過門檻,有尼姑在臺階下化緣求施,見到隱娘,特別喜愛,上前道:“將軍馬上陣前本領雖大,不足為奇。令愛奇才,可惜生來與你緣薄,能不能讓我帶走,教她一些技藝?”聶父怒極,斥責尼姑。尼姑也不惱,呵呵笑道:“押衙就是把女兒鎖在鐵櫃中,我也能偷去啊。”

當日夜裡,聶母安頓好隱娘方才睡下,三更時,驟然醒來,發現枕畔空空如也,門戶緊閉,女兒卻已不知所終。經月搜尋,不見任何結果。

孩子家睡性重,隱娘被尼姑帶出聶府時,兀自沉睡不知人事。尼姑躍過牆頂,飄然翻身至街巷,這時隱娘才矇矇矓矓醒了,恍惚中見兩旁屋舍紛紛倒退。春夜寒氣料峭,隱娘只覺耳畔風聲呼呼,刮過臉頰,微微刺痛,心下大駭,想哭卻又不敢。屋舍越來越稀少,最後來到荒郊,沒有一戶人家,入眼都是樹林。不知走了多少山路,隱娘又昏昏睡去,天亮方才醒來。隱娘見將她掠來的人正是上次在門階前見過的尼姑,倒也放心了一些,不哭不急,心想父親總有一日會找到這裡。兩人進得一個大石洞,但見洞中石壁上鑿有床鋪,床上有簡單的衣被,地下有幾個水壺。洞外茂林蒼翠,猿猴出沒其中。隱娘覺得驚奇。

山氣清佳,隱娘深吸了一口氣,有清淡的菌味,還有雨後泥土與野草的氣息,很好聞。

早飯是稀粥,一碟山菌,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禽類的蛋。隱娘捧著碗,愣愣地出神。一丈遠的石頭上兩個女孩趺坐,也都是十歲的模樣,不像尋常女孩。吃完早飯,尼姑取出一丸藥令隱娘服下,又取出一把二尺長的寶劍,伸手從隱娘頭上拔下一根毛髮放在刃口上,一吹便分為兩段,斷髮悠悠飄落至地面。隱娘心想,這比父親那把寶劍鋒利多了。

從此,隱娘跟那兩個女孩學攀緣,自低而高,滿山石崖無有不能上去的,不管那峽壁如何陡峭險峻。慢慢地,隱娘身輕如燕,幾個縱身便可躍上山崖,如履平地。

尼姑開始教習隱娘劍術,令她以劍刺猿猴。開始幾日,甫一交手,一股極沉猛的大力從劍上傳來,壓得她無法透氣。猿猴轉過了頭不多理睬,神情之間頗為不屑。幾個月後,隱娘劍刃憑空刺出已經隱隱有風雷聲,與往時已大不相同。猿猴見劍尖刺近,早已不敢硬接,眼中頗有懼意,只得閃避。隱娘日日勤練,劍上風雷聲漸小,出招漸漸如潮湧如溪流,乃至無聲無息。此時她已能百發百中,指東打東,指西打西,饒是那猿猴天性靈活,也無法躲開劍鋒。隱娘心善,劍刃總是避開猿猴的要害,又自制膏藥敷其創口,放它們歸入山林。而後尼姑又令隱娘去山裡刺殺虎豹,都是一招傷身,猛獸負痛而去,隱娘也不追趕。後來,山中每有虎豹猛獸與隱娘相遇,即垂頭俯身於地,虎目豹眼中皆有驚惶之意。

尼姑又教隱娘飛身術,在峭壁上飛走如在陸地步行,天上有老鷹飛過,令她躍入空中刺殺。只是老鷹靈便異常,又離地極高,隱娘劍未即身,便飛離而去,連羽毛也碰不到一根。如此半年,天上再有老鷹飛過,劍意從心,一擊而中,或傷首尾或傷雙翅。

山中不知世上歲月時序,隱娘也不知道她在石洞裡住了幾年。隱娘聽見落葉飄下的聲音,幾里外山水流動的聲音,屏聲靜氣,又聽見螞蟻爬行肉蟲蠕動的聲音。每年入冬,隱娘總有幾天格外想念爹孃。山裡雪下得格外大,野獸走過,吱吱作響。

有一天,那尼姑領隱娘出山去了城裡,在街巷上,遙指一人,一一談及他的罪孽,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取下那人首級。那人與隨從談笑,正仰首大笑,眼前陡覺寒光閃動。頃刻間,他的頭顱不見了。眾人瞠目結舌,一個個如驚鳥如哀獸四散。死者兀自站立了片刻,脖頸處鮮血噴湧,濺紅了路邊的樹葉。這一下出手如閃電,今日發硎新試,料不到竟有如此威力,隱娘悚然自驚。

那晚,隱娘夢中一會兒是那無頭的屍身,一會兒又是那無身的人頭,天還沒亮她就醒了,躺在冰涼的石板上,聽見深山裡一條蛇爬上樹。清晨的風吹過洞口,隱娘想起了爹孃。

雨落了一夜,正午時方才止住。石洞口積有一窪水,倒映著烏沉沉的天,也倒映著隱孃的身影,隱娘發現自己又長高了一些。積水上漂著松針,幾片竹葉在水面遊動,像是青魚。

隱娘望著洞口,怔怔出神。那兩個女孩在喝稀粥,粗瓷大碗盛著,各人面前一張芝麻餅。遠遠傳來杜鵑的叫聲。

尼姑外出回來,放下褡褳,道:“河間府一人罪孽深重,魚肉百姓,害死很多無辜的人,晚上去把他的頭割回來。”天剛黑,隱娘帶著匕首到得那人家中,穿門縫而入屋內,爬到房樑上。臨入睡,那人正在逗弄女兒,女孩眉目依稀有隱娘少時模樣。隱娘想起自己的爹孃,在樑上躊躇很久,不忍下手。直到下半夜,思及此人惡行,才狠心一躍而下,割去那人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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