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刀客是遊睿的職業。收錢,殺人。雖然他並不喜歡錢,也幾乎不用什麼錢。他收錢僅僅是因為自己是一個刀客,錢是這個行業裡唯一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遊睿開的價錢通常很高,因為他的活兒,做得漂亮。
遊睿做生意有一個規矩,不殺女人和孩童。生意一直做得很順利,來找他的人絡繹不絕,他也從來不留下麻煩,但這次例外。
在沙漠中,遊睿遇到了人生中最難的一筆生意。那人的刀很快,這讓遊睿不敢有絲毫閃失。從清晨一直鬥到日暮,那一刻黃沙滿天。他看準時機揮出一刀,同時一道白光也向他飛來。遊睿最後還是完成了,看著對手滾落在黃沙裡,血和夕陽混成一塊,漫過自己的右手,遊睿覺得很痛,原來痛是這種感覺。隨後他也躺倒在黃沙裡,沙子迷住了他的眼。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裡,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很刺眼。遊睿用力坐了起來,右臂的傷口被包紮起來,那是一塊女人的繡巾,有淡淡的香味。
女人?
在屋外遊睿見到了那個女人,她一身紅衣,頭髮被風拂在臉上。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遊睿也一步移動不得。她的臉很美,像帶著露水的桃花。遊睿覺得有些口渴,舌頭很乾。
“有酒嗎?”
她把遊睿帶到堂屋裡,給了他一罈酒。酒很特別,有淡淡的甜味,他一口氣就幹下三碗。
“那個人是你的仇人?”
“不是。”
“少了一隻手會怎樣?”
“還好,只是我的生意,以後會多些麻煩。”
“你是幹什麼的?”
“我?替別人解決麻煩。”
她不再說話,眼睛望著外面,深邃而空洞。遊睿喝著她給的酒,打量著這個救了他的女人,她就像這片沙漠一樣,總是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遊睿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
二、
遊睿和這個女人在沙漠裡一住就是十天。在他看來,這始終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可它確實發生了。世界上的東西就是這樣奇怪,你很難把它們都想通。一個刀客為什麼要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他不知道。
遊睿的傷好得很快。師父告訴他,當初撿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凍得全身烏青。“你生來就是做刀客的料,刀客要有九條命。”這是師父常對遊睿說的一句話。
“你為什麼救我?”
“我並不想救你,那天你倒在沙漠裡,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很久以前,我救過的另一個人。”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對。”
“為什麼要住在這片荒無人煙的沙漠裡?”
“我在等一個人。”
三、
她很少說話,總是默默地望著遠方。遊睿一直很想知道,她笑起來會有多好看。當然,她從來不會對他笑,也許在她眼裡,遊睿和這片沙漠一樣,不曾引起她的注意。
沙漠裡的夜晚,風總是在不停地呼號,每到這時,他會盯著搖曳的燈火沉默不語。隔壁傳來女人低吟的歌聲,悽婉,悠遠,像沙漠裡嗚咽的胡笛。
睡不著的時候,遊睿反覆在心裡問著同一個問題,自己是一個刀客,而她是誰?為什麼遇到她,又為什麼還不離開這裡?遊睿一直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當他困惑的時候,只好喝酒,還有就是看著她的臉。遊睿發現自己開始容易醉了,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她的臉。
第十一天晚上,沙漠裡出奇的安靜,風不知道去了哪裡。月亮從烏雲裡鑽出來,給沙漠鍍上了一層銀色,看上去就像雪一樣。遊睿忽然想起了師父,想起他讓遊睿在雪地裡奔跑的場景。師父曾說過,做一個刀客就不能停下來,否則你就會死。
“那我現在為什麼停下來?”
想到師父讓遊睿很傷感,他最後死在一個女人的懷裡。遊睿曾經問師父,為什麼要和一個女人一起走,師父說他累了。去世的時候師父像個孩子一樣依偎著那個女人,血從他的胸口湧出來,把他們兩人都染成了紅色。遊睿抓著師父顫抖的手,問他仇人是誰,他笑著搖搖頭,“沒有仇人,是我自己要停下來。”
隔壁的歌聲止住了,很久沒有再響起。遊睿望著月亮,卻忽然變成了她的臉,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遊睿起身,輕輕踱進她的房間。她俯在桌子上,就像一隻紅色的鳥,輕盈卻又疲倦。桌子上堆著很多酒罈,在燈火中發出暗暗的光。
他想把她扶到床上去。遊睿伸手,觸到了她的頭髮,它們像絲一樣光滑。心突然一緊,遊睿看到了頭髮下那張白皙的臉。撩開頭髮,她安靜地睡著,臉上卻掛滿淚痕。遊睿的手顫動著,觸碰她的臉。她的臉很涼,但充滿了彈性。
“給我一罈酒。”她忽然睜開眼睛,看著遊睿。她的聲音很柔弱,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遊睿很驚恐,手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給我一罈酒。”
遊睿回過神來,轉身去堂屋拿酒。
她伸手過來接酒,卻抓住了遊睿的手。他驚奇地發現原來她的手那樣滾燙,一股熱流激遍他全身,遊睿順勢把她拉進懷裡。
第二天遊睿醒過來的時候,昨晚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
師父曾經說過,做一個刀客就不能接近女人,遊睿終於還是沒能做到。
她倚在屋外的欄杆上,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一切就像場夢一樣。遊睿不知道她是否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可遊睿無論如何都應該離開了。
“我的傷好了,該走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你救了我,我不知道怎樣報答你。”
“我說過我並不想救你。”
“可事實上你救了。”
“無所謂。”
“如果,我想帶你一起走,你會答應嗎?”
“不會。”
“為什麼?”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