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夜,風捲著雪花在茅屋外打著唿哨。
梅娘坐在桌子旁,在等丈夫回家。破舊的桌子上,兩雙筷子,兩隻飯碗。丈夫是在天黑前出去的。丈夫出門時對梅娘說:“在家等我,我儘量早點兒回來。”丈夫是郎中,治病救人,樂濟廣施,日子過得很清貧。
年夜飯,梅娘煮了半鍋乾紅薯絲稀飯,兩眼望著緊掩的房門,心裡想著不久前被狼叼去的孩子,暗暗垂淚。
屋裡,黑燈瞎火的,外面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梅孃的注意。她突然聽到什麼東西在撞門,起身點燃松油燈,從門縫一看,一隻野狼正在用爪子刨門,她忙轉身拿起門角一根竹扁擔把門頂上。一會兒刨門聲漸止,梅娘走近門縫一看,不見狼影,不由鬆了口氣。可剛回到桌子旁,又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梅娘心裡一緊,細聽,聲音是從後面的土牆傳來的。
接著又一聲細細的悶響。
梅娘在桌旁站了一會兒,輕手輕腳走過去。牆外有人在挖牆。挖牆賊!梅娘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想找根木棒,可家裡僅有的一根挑水用的竹扁擔拿去頂門了,於是她順手抓把椅子,緊張地靠牆站著。牆外,挖牆賊窸窸窣窣挖開牆腳的一塊泥磚,又一陣窸窸窣窣挖開第二塊泥磚,隨即現出一個缺口。梅娘舉起椅子,只見一個頭慢慢伸了進來,原來是剛才刨門的那隻野狼。梅娘怒從心頭起,之前,趁她到河邊洗衣服,就是一隻狼進屋把她的兒子阿才叼走的。
梅娘牙咬得咯咯響,恨不得一下子用椅子把狼砸成肉泥。但心裡一轉念,我不能便宜了這個畜生,便改變了主意,沒有將椅子砸下去。
野狼看見梅娘舉著椅子,並不害怕,繼續將身子往裡鑽。梅娘這才狠狠地把椅子扣下去,野狼發出嗷嗷的慘叫。
正在這時,郎中在外喊門,梅娘聽到丈夫的聲音,大叫屋內有狼。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昏暗的燈光下,郎中看見梅娘站在椅子上,椅子下扣著的狼正在哀嚎。
郎中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隻狼。狼望著郎中的眼睛裡滿是哀求的神色。“快放了它,這是攔我的那隻狼。”郎中說。
梅娘一聽,更加怒火中燒,氣得淚流滿面,哭著大聲嚷道:“它們吃了我兒阿才,你不打死它們,還要救這畜生。你沒聽說昨天山賊殺了一對年輕夫婦,把一個嬰兒拋在樹林被這群畜生叼走了!我今天一定要殺了它……”說罷又在椅子上用腳使勁一按,狼又發出一聲哀嚎。
原來,不久前的一個傍晚,郎中揹著藥箱匆匆往回趕。突然,前面一隻野狼攔住了郎中的去路,它端坐在山路中間,郎中被迫停下腳步,緊張地盯著野狼。
狼生性殘忍、貪婪、狡猾,郎中是見識過的。可面前這隻野狼,目光卻是柔軟的,眼睛裡噙著淚水。
郎中猜測這隻野狼一定是有求於他。果然,野狼將郎中帶進深谷,來到一個深不可測的山洞。山洞裡,一隻母狼和幾隻嗷嗷待哺的狼崽躺臥於地,生命岌岌可危。郎中見此情景,馬上心領神會,走過去蹲下身子,察看病情。
郎中細細地給母狼被狼夾打折的腿上了止血藥,把夾板固定好。一個時辰過去了,大功告成。
“我們是人,不是狼。人所不欲,勿施於狼。”郎中一把將梅娘從椅子上扯下來,椅子一鬆,野狼從椅子下快速鑽出來,看了郎中一眼,隨即縱身躥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梅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號啕大哭。不一會兒,剛才逃走的那隻狼嘴裡叼著一個包袱,後面跟著的幾隻狼嘴裡叼著幾隻野兔來到門前,野狼放下包袱與野兔,朝郎中與梅娘嚎嗚了一聲,掉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郎中出來急忙開啟包袱,裡面竟是一個嬰兒,正眨巴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