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獲
元朝末年,朝廷腐敗,群雄並起,其中有個豪傑之士,名叫張士誠,為了籌集起義經費,盯上了販私鹽的行當。張士誠路子廣,在高郵活動頻繁,朝廷十分痛恨,因此特意調了一個人去當鹽運糾察。
這糾察本是個市井無賴,也曾販過私鹽,後因分贓不均,向朝廷舉報了自己的首領,一夥人全部斬首,他用眾人的血染紅了官袍。到了高郵後,他把周邊能走馬車的小路全破壞掉,逼得所有人都得走城門。他親自帶隊,在城門處嚴加盤查,一旦抓到可疑之人,就嚴刑拷打,人們都叫他“黑無常”。他把守的城門,也被稱作“鬼門關”。
這天,黑無常正在鬼門關盤查,一個趕著馬車的中年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眼神遊移,似心中忐忑。黑無常拔出腰刀,攔住馬車,親自搜查,果然在車內的夾層裡,發現了幾十包鹽。
黑無常可不是一般人,他不動聲色,揮揮手,讓人放行。中年男人驚恐地看了黑無常一眼,趕車走了。待他轉過兩條巷子,來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剛想鬆口氣,黑無常早已帶人包圍了他,將他連人帶車弄進了一個黑暗的屋子裡。
黑無常之所以不在大庭廣眾之下抓他,是要放長線釣大魚。眼下,他先是一番折磨,中年男人扛不住,很快就招了。他叫皮三,正是張士誠手下,此次趕車帶鹽闖鬼門關,只是為了探探虛實,看看黑無常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厲害。黑無常冷笑道:“張士誠在哪裡?他收來的私鹽都藏在哪裡?你帶我找到人和鹽,我有重賞,否則要你的命!”
皮三嚇得魂不附體,哆嗦著說:“黑爺,我只是張士誠手下的小人物,平時交代我任務的是我的隊長,我真不知道張士誠在哪兒,也不知道鹽放在哪兒。不過,每次他們運鹽的時間,我是能打聽出來的。”
黑無常臉色緩和了些:“我告訴你,你在張士誠手下,永遠是個小人物,可如果你幫了我,我讓你當官!”他拿出一錠元寶扔給皮三:“你回去後若敢反水,我也不怕,我總有抓住張士誠的那一天,到時即使別人可活,我也必把你剝皮抽筋!”
皮三面無血色,連稱不敢。黑無常放了皮三,讓他按原計劃出城。
黑無常果然沒看錯人,三天後,皮三偷偷進城帶來訊息,明天會有張士誠的人,夾帶私鹽過鬼門關!
第二天一大早,黑無常就站在城門口,仔細檢查著所有出入馬車和挑擔,可一天下來,都沒有查到夾帶私鹽的人。
黑無常怒不可遏,以為被皮三騙了。當晚,皮三又偷偷來找他,黑無常火冒三丈地說:“你小子還敢來?我今天站了一天,腿都麻了,一個夾帶私鹽的都沒見到!”
皮三小心翼翼地說:“我也是在今晚的慶功宴上才得知秘密的。今天可有幾車布匹進出?”
黑無常愣了一下:“這倒是有的,都是那種沒染的白布,說是運到蘇州染坊去印染的。”
皮三一拍大腿:“那就是了。慶功宴上,張士誠的弟弟說,今天運出城的那幾車白布,都是拿濃鹽水浸泡過的,運出城後,支起大鍋,熬了便可成鹽,布匹照樣賣給染坊。這幾車的白布,能熬出一車的鹽來!”
黑無常冷笑道:“這賊子果然好手段。怪不得要運白布,如果是帶了顏色的布,濃鹽水浸泡後就會顯出白色,唯獨這白布卻看不出來!你立功了,以後再有運布的,我一定仔細查驗!”他又給了皮三一些金銀,皮三千恩萬謝地走了。
再次上當
過了半月,皮三又傳來訊息,說是明天又要運一批鹽出城。黑無常這次檢查得更仔細了,果然又有幾車運白布的,他當場攔住,撕下白布放在嘴裡,卻是一愣,這就是普通的白布,一點鹹味都沒有。他不死心,又翻開另外幾車的布,也都毫無異樣。幾個布販子哆嗦著出示了蘇州染坊的訂單以及官府開具的路引,看樣子這幾個人確實是布販子,黑無常只能無奈地放行了。這一天,又是一無所獲。
第二天晚上,皮三又偷偷溜出來了。黑無常指著皮三說:“這次布匹都是我親自檢驗的,毫無疑點,怎麼回事?”皮三說:“張士誠何等聰明,怎麼會連續用同樣的辦法呢?昨天過關的,可有幾車木材?”黑無常想了想,點點頭說:“那木材並無特殊之處,我用手摸過,甚是光滑乾燥。販賣者說是打造傢俱用的。”
皮三苦笑著說:“那木材都是泡桐,一年就可長得很粗,三年就能長得兩人合抱不住。因為生長快,材質疏鬆,最能吸水。把這種木材浸入濃鹽水中,待吸飽後,在太陽下迅速暴曬乾燥,就去掉了水分,將鹽分留在其中。為了讓表面看不出鹽花,還要仔細打磨一遍,塗上一層油蠟,看起來就與一般木材無異。那木材運鹽可比布匹更厲害,一車木材能出半車鹽啊!”
黑無常氣得冷笑道:“好,好,自我當了糾察,還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皮三,下次無論如何,你都要打聽出他們運鹽的方法,只要我能抓住帶隊的人,就能順藤摸瓜,抓住張士誠!到時我必升遷,我這個位子就是你的!”皮三大喜,連連磕頭道謝。
重賞之下,皮三果然不負所望,半個月後,皮三火急火燎地跑來找黑無常,喘著粗氣說:“明、明天要運很多鹽,我、我看到張士誠了!他正在鹽倉那兒呢!”
黑無常一下子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皮三:“在哪兒?快說!”
皮三連說帶比畫,告訴黑無常,在城外有一處廢棄的漁場,平時少有人去,就連組織裡的人也不知道。這次皮三冒死偷偷跟著張士誠的弟弟,看到他進了漁場,出來時運走了很多車鹽,旁邊還有一個人跟他說話,遠遠看去,那人正是張士誠!到了下午,隊長告訴他,明天讓他看家,很多兄弟都要闖鬼門關去運鹽,這次要幹把大的,張士誠有令,幹完這一次,半年內就不必再動了。
黑無常獰笑著說:“好,這次你立下大功了!”皮三喘了口氣說:“明天咱們得在城門口多部署人啊,他們這次不知道要用什麼新方法,隊長也不知道,都是事後才通報給我們的。萬一再被他們混過去咋辦?”
黑無常哈哈大笑道:“就是要讓他們混過去,混過去的人越多越好!”
聲東擊西
皮三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說:“黑爺,他們帶著鹽啊!”
黑無常看著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搖搖頭說:“你真是笨蛋,張士誠人多勢眾,就算知道他在哪裡,抓捕起來也必有一場血戰。可他要派人闖關運鹽,派出的必然都是精幹人手,這樣的人,出去的越多,他身邊的力量就越空虛。我只要抓住他,運出去幾車鹽算什麼?不管他們這次用什麼新方法,我都不查,只要越多人離開漁場就越好!”
皮三終於明白了,他無比佩服地看著黑無常說:“那我先回去?”黑無常搖搖頭說:“要靠你帶路呢,咱們天亮後就行動,他們沒那麼快發現你不在,你又不是啥大人物。”
皮三想想也對,就留下了,和黑無常商議了整整一夜。天不亮,黑無常就調集了城內所有官兵,包括馬隊,偷偷地出了城,埋伏在城門外不遠的山包後面。
第二天天一亮,城門開啟了,守城門的只剩下幾個官兵,按照黑無常的吩咐,發著牢騷,說黑無常被朝廷調任其他地方了。黑無常一走,沒人管著,檢查自然就很鬆懈,尤其是那些裝貨的大車,只要給點碎銀子,官兵就隨意揮手讓走了。老百姓們自然高興,那些私鹽販子估計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利,只見幾輛馬車進城後,一個趕車人騎馬就往回跑。
黑無常暗自冷笑,果然,過了一會兒,很多馬車陸續從漁場方向過來,直奔城門而去。看來張士誠聽說了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讓手下傾巢出動,這次能運多少就運多少!
見幾十輛馬車陸續進了城,後面再沒有馬車出現了,黑無常一揮手,大批官兵和馬隊烏壓壓地直奔漁場而去。
皮三開始還很鎮定,可離漁場越近,就越緊張,臉色發白。黑無常安慰皮三:“放心吧,張士誠又不是三頭六臂,他只是甕中之鱉,是你升官發財的墊腳石!”
大隊人馬終於包圍了漁場,黑無常一聲令下,士兵喊殺著衝了進去,結果都呆住了,這漁場真的是廢棄的,一個人都沒有!
與此同時,那幾十輛進了城的馬車上,忽然傳出一聲唿哨,從每輛車裡都跳下十幾個人,這些車裡裝的竟然不是鹽,而是人!每個人手裡都握著明晃晃的鋼刀!
這幾百人驍勇無比,以一當十。城裡官兵大多被黑無常帶出去了,本就不剩幾個人了,哪裡頂得住這樣的隊伍?轉眼間就被消滅了。張士誠脫下鹽販子的衣服,站到城牆上,把“張”字大旗豎在城樓上。四面八方的曠野中,老百姓驚喜地歡呼著,和在城外策應埋伏的鹽販子一起擁入城裡,關上城門。
黑無常面如死灰地看著城樓上的旗,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皮三。皮三面帶譏笑地看著他說:“黑爺,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為了當官出賣兄弟?主公知道你的為人,從我第一次被你抓住,到後面兩次闖關,都是主公的計劃。可笑你只當主公是個私鹽販子,卻不知主公要的是這高郵城,要的是天下的百姓!”
黑無常怒吼一聲,一刀劈下去,皮三面不改色,看著城樓上的旗,緩緩從馬背上摔落。
三天後,官兵進攻高郵城失敗,死傷慘重。黑無常被張士誠活捉,斬首示眾。張士誠以高郵為根據地,橫掃江南,成了元末最重要的起義軍領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