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啟年間,都察御史左向銘厭惡專權壞綱、殘害忠良的宦官魏忠賢之流,自願降職做邊區巡撫,離開京城去了遼遠的邊州。
他來邊州還有個心願,就是找他的一個叫任志廣的朋友。十多年前,他與任志廣同科考取進士,相識後甚是投緣。任志廣心懷家國、志存高遠,對奸佞當道、民不聊生的時弊痛心疾首,發誓拼盡畢生之力匡扶社稷、救民水火。後來左向銘做了京官,只聽說任志廣被派往邊區,再無音訊。
到邊州前,左向銘就瞭解到知府單明德原是個地痞,到邊州後,他又聽說了單明德強刮民財、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等等惡行。近日,單明德站在城樓上閒望,忽然心血來潮,隨手向城樓下的一大片民居一比畫,說:“我要在這兒建跑馬場,玩賽馬。”於是,大量百姓。
左向銘義憤填膺,決心捨得一身剮,收集真憑實據扳倒單明德。這天,他闖入府衙探查虛實,痛斥了單明德禍害百姓的罪惡行徑。單明德用斜眼瞧他,那眼神毫不掩飾對他這個上司的輕蔑,奸笑著狡辯說建跑馬場是為了訓練軍馬,況且已給予補償。單明德安排的一些假扮百姓的爪牙擁在府衙門前嚷叫:“我們已領到知府大人給的大筆補償銀子!”左向銘見單明德不但兇殘而且狡猾,防範甚嚴,只得悻悻離去。
左向銘走出府衙,見一個身穿縣令官服的人正往裡進,兩人碰面都眼放亮光。這縣令正是任志廣,原來他一直窩在毗鄰邊州的小驛縣當縣令。日夜思念的老友終得相見,左向銘興奮地拉住任志廣。任志廣低垂眼簾,借拱手作握掙脫左向銘,口氣冷淡地說還要與知府大人商談要事。
左向銘呆住了,怔怔地望著任志廣進了府衙。左向銘努力讓自己冷靜:“人人皆知單明德在朝中有宦官做後臺,而我與那些宦官勢不兩立,所以任志廣與我拉開距離也算是人之常情。不過他的品行我敢打保票,決不會同流合汙。他同單明德有一定關係也好,說不定能透過他抓到單明德的某些把柄。”
幾天後,左向銘去小驛縣看望任志廣。果然,任志廣態度正常了,再三為上次的簡慢道歉。兩人敘了一番舊,左向銘轉到了正題。聽到要他協力扳倒單明德,任志廣把門關緊,湊近左向銘耳邊說:“別費勁兒了,辦不到的。弄不好還要搭上身家性命。”見任志廣這般膽小,左向銘有些惱火,臉漲得通紅,“我都快不認識你了,你當年那麼嫉惡如仇,想不到如今……”任志廣也紅了臉,索性開啟門窗,唯恐別人聽不到似的大喊起來:“巡撫大人,你我交情不薄,我就對你說說心裡話。我倆都是進士出身,你在京城步步高昇,哪知道我這等外縣芝麻官的苦。我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熬了十多年了,根本沒有出頭之日,如今虧得知府大人垂憐,賞了個買馬的肥差。”
聽了這話,左向銘再也壓不住心頭火了:“原來你參與了單明德建跑馬場這檔子缺德事。你不知這事有多害民嗎?你不知這麼做是助紂為虐嗎?”不管怎麼罵,任志廣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左向銘氣得直跺腳,兩人不歡而散。
這天,為排遣胸中鬱悶,左向銘獨自放馬到曠野賓士。奔到小驛縣城外,見到幾輛蓬罩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出城朝內地駛去,任志廣騎馬跟在後面。左向銘感到蹊蹺,打馬上前詢問。任志廣橫馬擋住左向銘,催馬車快走。他對左向銘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在給知府大人效力的同時自己也撈點兒油水,攢多了就送到京城孝敬九千歲,求九千歲賞個大點兒的官。我這批奇珍異物到了京城,說不定你這巡撫頭銜九千歲就賞給我了。”左向銘指其鼻怒道:“你的罪行就要趕上單明德了,你決不會有好下場!”任志廣只是翹了翹嘴角,掉轉馬頭追趕馬車去了。
此後,任志廣賣命地為單明德購馬,常見他趕著一群馬招搖過市,朝躲閃不及的百姓揮下無情的鞭子。坊間傳說,他買馬的銀子都是搜刮小驛縣百姓得來的。而且,任志廣已變得絲毫不念舊情,在遇到左向銘的官轎時,竟然放馬衝撞,還譏諷:“在邊州,你這巡撫連根雞毛都不值!”
任志廣的墮落並沒有動搖左向銘的決心,他或是利用巡撫的權力到知府衙門賬房清查單明德的賬目,或是微服向下層官吏和百姓瞭解單明德貪贓枉法情況。可是,查了多日毫無收穫。賬目混亂,沒法清算,而被問人一聽是問單明德,當即臉白,扭頭就跑。左向銘還察覺到,不管走到哪裡,後面都有人盯梢。
這天,只見單明德又登上城樓,掄圓了胳膊比畫著,像是要把東西摟進懷裡。沒多會兒,官府就貼出告示,說知府嫌剛建成的跑馬場太小,要擴大一倍,還要再拆大批民房。當地的居民眼看前期被拆百姓的慘象就要降臨到自己頭上,忍無可忍,奮起抗爭。
左向銘得知訊息趕到現場時,看到任志廣正指揮一群揚鞭舞棒的爪牙,驅趕抗拆百姓。左向銘堅定地站在百姓一邊,他舉起巡撫官印,喝令單明德下令停拆。任志廣嘲諷他不自量力,讓他別管閒事趁早離去。單明德對左向銘的命令置若罔聞,看到百姓頑抗,他目露兇光,喪心病狂地嚎叫:“給我殺!”
埋伏四周的一百多個蒙面殺手殺出,殘酷地砍殺百姓,頓時血肉飛濺,死傷無數。百姓終被血腥屠殺嚇住了,四散而逃。民房區被拆成一片廢墟。殺手雖未敢傷害左向銘,但他的官印被搶走,烏紗帽也被人掀掉,踩扁在地。他孤零零地立在那裡,不由想起任志廣說過的在邊州他這巡撫連根雞毛都不值的話。如今看來,此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