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昏暗的密室中,一燈如豆,一個身著飛魚服的高大男子雖低著頭,但也能感受到面前上司如鷹隼般凌厲的目光。
對方聲音低沉卻自帶一股威嚴:“鋒芒,這次的差事只要能成功,無論你惹出多大的禍端,都有我兜底。倘若是辦砸了,你也不用回來了!”
鋒芒心中一凜,他自然知道這後一句話的意思:不是不用回來了,而是不用活著回來了!
一種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沉寂,在這幽暗窄小的屋子裡蔓延開來……
1、
徽州府,和煦的春風吹得齊雲山上一片花紅柳綠、生機盎然。兩匹高頭大馬疾馳于山林間,白馬上的高大男子聽見雁叫聲聲,抬手一支弩箭射出,一隻大雁猛然從空中栽了下來。身旁棗紅馬上的瘦削青年贊聲“好箭法”,打馬奔向前去。誰想剛轉過山角,就見一個身著白衣的俊俏少年跳下坐騎,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大雁,忙高聲喊道:“獵物是我們射中的,你從哪兒冒出的,竟然來撿便宜!”
白衣少年正對著大雁皺眉,聽了這話臉色一沉,將大雁拋了過來,正被策馬跟來的高大男子接住,只見雁身上插著兩支短箭,原來這少年的箭也射中了此雁。
高大男子一拱手:“對不住,是我的同伴失言了。小兄弟真是好箭法,請問貴姓大名?”
白衣少年見對方說話客氣,也就消了氣:“我姓陸名止戈,二位怎麼稱呼?”
高大男子笑道:“我叫段三。”指了指旁邊的瘦削青年,“這是我師弟殷樂!”
陸止戈道:“師弟……你們也是江湖中人,來參加武林大會的?”
段三與殷樂對望一眼,剛要說話,忽然天色突變,暴雨傾盆而下。陸止戈急忙撥轉馬頭:“我們找地方去避一避吧!”
陸止戈領路,三人來到一個山洞前,將馬拴在洞外樹上,急匆匆跑進了洞裡。
陸止戈見殷樂在洞口撿了些沒被雨水淋溼的樹枝,堆在一起點著了火,而段三則一直袖手旁觀,心中暗想這姓段的真能擺譜,忍不住道:“看你師弟忙的,你也不幫幫他。”
殷樂忙道:“不礙事,這是我應做的。”
段三開口了:“小兄弟,你姓陸,應該就是這齊雲山下陸家莊中人吧?”
陸止戈點點頭:“陸莊主正是家父。”
段三笑道:“原來你是‘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啊,失敬失敬!”
陸止戈說兩位既是來陸家莊參加武林大會的,等雨停了就帶他們下山赴會,卻不知自己的人生將因此而徹底改變……
雨收天晴,陸止戈將段三和殷樂帶到了山下陸家莊,守門的莊丁討要英雄柬。段三微微一笑:“說實話,我和師弟在江湖上寂寂無名,怎麼可能受到邀請?但是我們太想到武林大會中領略各位英雄豪傑的風采了,所以就……”
“就不請自來了?”那莊丁剛搖搖頭,陸止戈說:“這兩位是我的朋友,讓他們進去吧。”
見少莊主發話了,莊丁不再堅持,段三與殷樂終於邁進了這先帝御封“天下第一”山莊的大門!
夜深了,段三坐在屋裡,手中擺弄著一個造型奇特的銅哨子。這時殷樂在門外低聲道:“快到三更了。”
段三熄了燭火推門出來,正要和殷樂往出走,不想陸止戈走進了小院:“段大哥,你有沒有興趣去賞月?”
段三一愣:“今天既不是初一,也非十五,賞什麼月?”
陸止戈笑道:“難道只有滿月才值得一賞?我們陸家莊望月臺可是南直隸最有名的賞月之所!”
段三興致大發,說:“那我可要領略一番。”他暗將銅哨往殷樂手中一塞,後者裝著打了個哈欠:“我有些乏了,還是回屋睡覺吧。”然後就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段三跟隨陸止戈登上了望月臺,只見一輪皓月懸掛天際,果真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妙,讚道:“七分已是勝景,何須滿月一輪!這世上的事兒,亦是如此。”
陸止戈微微一愣:“段大哥,你似乎言外有意?”
段三說:“比如這天下第一莊的當家人就不易做,有多少眼睛在盯著你們,正所謂盛名之累啊!”
陸止戈覺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作為陸家莊唯一的承繼者,外人看到的只是平日裡要強好勝的少莊主,哪知自己所承受的壓力與苦悶?
段三望著此時不勝柔弱的陸止戈,憐惜地握住了對方的手:“陸姑娘,你要挑的擔子,太重了。”
陸止戈一驚:“你怎知……”
段三沒有回答,陸止戈也覺得無須再問,兩人就這樣牽著手,情愫暗生。
忽然一陣尖銳刺耳的巨聲響徹山莊上空,陸止戈臉色一變:“不好,這是緊急警報,出事兒了!”
待段三和陸止戈趕到山莊大廳時,與會的江湖中人俱已到齊,正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只見地上平躺著一人,左胸插著支袖箭,流出的血液呈烏黑色,明顯是箭上有毒!
陸止戈驚道:“這不是何萬全何大俠嗎?得有多大的仇恨才招致兇手下手如此狠毒!”
陸家莊莊主陸武請大家安靜,說是已經報官了,徽州知府杜仁馬上就會趕到。眾人又是一驚,江湖中人多數喜歡靠武力解決問題,難免有負案在身的,於是紛紛指責陸武,說開的是武林大會,何必招惹官家!
陸止戈連忙安撫:“各位稍安勿躁。武林大會在打擂比武時,事前都會籤生死狀,若有傷亡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但現在無端死了人,我陸家莊擔不起這個責任,為民當守法,報官是正途!”說著無意中望了段三一眼,卻發現對方臉色很難看,關心道,“段大哥,你沒事兒吧?”
段三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殷樂,沒有說話。這時知府杜仁帶人來到,他命隨行的仵作先簡單驗一下何萬全的屍體,然後對著眾人道:“在場的人都有嫌疑,從此刻起立即封鎖山莊,直至抓到兇手!”
混江湖的人有幾個是循規蹈矩的?立即有人鼓譟起來,眼看場面要亂,杜仁冷然道:“本府這次特地向駐軍借兵辦案,誰若不服……”
杜仁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他望了望無意中瞟到的段三,不由走上前去:“段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段三淡淡道:“杜大人,去年在京城咱們只一面之緣,想不到你現在還記得。”
杜仁道:“看來我還真沒認錯人,不知您到此是公幹還是……”
殷樂冷冷道:“杜知府,我們錦衣衛行事需要向你彙報麼!”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陸止戈驚異地看著段三:“你是錦衣衛?”
段三面無表情:“本人段鋒芒,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這位是殷小旗。杜大人,現在這個案子我接手了,你屬下的吏役包括調借來的軍士,都歸我差遣!”
“這個……”杜仁略有遲疑,殷樂掏出一塊錦衣衛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杜大人,這下可以了吧?”
杜仁只得對陸武道:“陸莊主,本府現在正式將此案移交錦衣衛,還請貴莊配合段大人調查取證,擒獲真兇!”
殷樂立即發話:“你們先把這個屍體……”
“等一等,”一直跪在何萬全身旁檢驗的仵作忽然道,“這人還沒死!”
毒箭直插心口還沒死?剛剛安靜下來的眾人又議論了起來。仵作說這受害者以前定是中過劇毒,但服了靈芝、雪蟾之類的奇藥解毒,血液中已然有了抗毒力,但最主要的是他的心臟先天長反了,是右側心。
陸武慶幸不已:“這真是天佑何大俠啊,只要他一醒來,真相就清楚了。”
仵作搖搖頭:“雖然暫時沒死,但是要醒也難,最好請位名醫為他治療。”
陸武道那是自然,吩咐陸止戈立即去找本城最好的大夫。陸止戈看了一眼段鋒芒,對方卻像換了個人似的,方才望月臺上的柔情蜜意絲毫不見,只是用很冷淡的語氣說了句:“有勞少莊主!”
陸止戈心中失望至極,轉身而去。段鋒芒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暗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