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天洞

直筆峰下有個望山村，村裡人以種田為生。晚上，一群后生多聚到村西的馮徵家嘮嗑。這天晚上，馮徵看人來得差不多了，就問道：“你們見過金子嗎？”

後生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是窮苦人家，平常所用所見都是銅錢，銀子都很少見到，更甭說金子了。馮徵扭身從炕蓆下摸出一塊金子，託在手上，展示給大夥兒看：“你們看看。”

大夥兒都湊過來。那塊金子有核桃般大小，黃澄澄的，外表凹凸，也不規則。大夥兒的目光投向了馮徵，問他這塊金子是哪兒來的。

馮徵是個爽快人，也不隱瞞，就一五一十地講起來。

昨天早上，馮徵到山裡去採藥。他來到山上，無意中往筆尖上看了一眼，見天洞那裡閃閃發光，他很好奇，撿了塊石頭扔過去，有兩隻大鳥撲稜著翅膀從天洞裡飛走了，跟著就有塊閃閃發光的東西掉下來。他尋思著這該是塊寶貝，就一路找過去，終於在草叢中找到這塊金子，撿了回來。

劉大力驚叫道：“是個藏寶洞啊！看來，傳說是真的。”村裡早就有傳說，天洞位於直筆峰上靠近筆尖的地方，傳說這洞裡藏著前朝大貪官私藏的財寶，數額甚巨，誰若拿得就是一輩子都吃不清花不完。可這天洞離著筆底有七八丈高，且那直筆峰乃是一柱擎天，直上直下的，沒人能上去，那天洞裡藏寶的傳說，一直沒有被印證過。現在看來，這傳說是真的。大夥兒開始摩拳擦掌了，一個說：“洞裡肯定還有金子，我得想辦法弄出一塊來！”

旁邊的一個眼睛裡也放光：“我也想弄！”

那個說：“我先要去弄的，你不要搶！”

這個不服了：“我早就想弄了，只是沒說而已！”

大夥兒吵吵了半天，最後，還是馮徵喝住了他們，說道：“大夥兒不要爭了！天洞裡的金子是無主的，誰弄到算誰的。”大夥兒覺得有理，就這麼定下了，一晚上都想著如何才能弄到金子，也沒心思天南海北地胡扯了，早早地就散了。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馮徵就背上藥簍出發了。等他爬到筆底，這才發現已經來了七八個人，正仰臉望著天洞呢。幾個人見他來了，就問道：“你都撿到金子了，怎麼還來？”馮徵不屑地說：“金子是寶貝呀，還有嫌多的？”

這時馮二青道：“徵子，扔塊石頭，就撿塊金子。我扔了一早上石頭了，也沒見到一塊銅板。那鳥兒啊，興許是被你給嚇跑不敢回來了。”

馮徵得意地笑道：“我又想出辦法來了！”大夥兒的目光一齊投向他。他從藥簍裡拿出一套弓箭，箭尾拴著長長的繩子。大夥兒瞬間明白了。只要把箭射進天洞裡，再往外拽繩子，就有可能拽出其中的財寶啊！馮徵選好了角度，對著天洞射箭。可他連射了六七次，卻射不進天洞裡。別看天洞只有七八丈高，但洞口不大，而且往上翹著，要射進去確實不容易。

馮二青看馮徵累了，就過來說道：“徵子，把你的箭借我用用。我要是能射下財寶來，跟你對半兒分。”馮徵一聽，把弓箭給了馮二青。可馮二青射了幾次，也沒射進洞裡。大夥兒輪番上陣，都沒成功。

過了晌午，幾個人都累得夠嗆，特別是肩膀，痠疼得厲害，抬抬都困難，更甭說彎弓搭箭了。他們只好怏怏地下山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大夥兒都學馮徵這一招兒，到山上來射天洞。但射天洞實在是困難，洞口角度很刁，只有一個位置合適，大夥兒只得輪著來，分給每個人的時間並不多。幾箭射不中，你就得讓出位置了。

馮二青私底下勤學苦練，射箭技能大增，兩次把箭射進了天洞裡，可小心翼翼地拉下繩子來，卻沒帶出啥。馮徵在一旁等得著急，聽到不遠處傳來鳥叫聲，悄悄潛下身子，鑽過樹林，向鳥靠近。待近了，才見大樹上落著一隻斑鳩。他彎弓搭箭瞄準，手下一放，但聽得“嗖”的一聲，箭到鳥落，竟把他自己給嚇了一跳。

哪承想真把斑鳩給射下來了，原本只是想試一試的。他不禁興奮得跳起來，喊道：“中了，中了！”大夥兒聽到他的喊聲，不知道他射中了什麼，紛紛圍過來。馮徵舉起斑鳩說：“我射中了一隻斑鳩，有肉吃了！”馮徵忙著回家去燉斑鳩肉吃，就不等著排隊射天洞了。

想到噴噴香的斑鳩肉，馮二青饞得直吞口水。他說道：“你們射天洞吧，我也去射只斑鳩吃！”他拿起弓箭就鑽進了樹林子裡。

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幾天。

這天晚上，大夥兒仍到馮徵家來扯閒篇兒。好幾天都未曾謀面的劉大力也喜滋滋地來了。大夥兒問他：“大力，好幾天沒見你，你跑哪裡去了？”劉大力得意揚揚地說：“我想著怎麼才能進天洞裡去。”大夥兒忙著問：“你想出啥辦法？”劉大力笑著說：“這可不能說。”

天晚了，大夥兒起身離開，劉大力出去轉了一圈兒又回來了，對馮徵說：“走，咱們去天洞那兒吧！”馮徵驚呆了：“你真想出辦法來啦？”劉大力胸有成竹地說：“我都準備好了。但我一個人不行，你得給我搭把手。”馮徵應了，跟著劉大力悄悄摸摸地出了門。

他們先來到劉大力家，牆邊橫躺著一架木梯，揹簍裡放著些松明子、木棍、繩索之類。劉大力扛起木梯，讓馮徵背上揹簍。馮徵驚詫地問道：“靠著這些東西，咱們就能進天洞？”劉大力詭秘地笑笑：“對。”劉大力不再說話，馮徵只好把疑惑裝進肚子裡。

這晚，月色朦朧。

他們出了村子，上了山道，直爬了兩個多時辰，才到了筆底。此時，月過中天，倒分外地明亮了。在夜晚看來，那石峰更顯得挺拔壁立，那天洞也顯得更加幽深神秘。劉大力把木梯靠在石壁上，馮徵好奇地看著。那木梯也不過四丈來高，距天洞還差著一半呢，難道你劉大力能飛上去不成？

劉大力按住了木梯，讓馮徵拉住兩側的木框往外拽。馮徵按他說的，奮力往外一拉，竟然又從木框里拉出了兩根木框。等拉到了頭，劉大力就用兩根木銷把木框銷住，又從揹簍裡拿過木棍，裝到木框上早已雕好的槽裡，木梯長長了。馮徵這才明白，原來劉大力做了一架可以隨時拆裝的雙層木梯。他不覺笑道：“這麼絕妙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劉大力說：“我也是拉抽屜時偶然想到的。抽屜能拉進拉出，這梯子也行啊。一架梯子不夠高，就裝兩架。兩架再不夠，可以裝三架。兄弟，今天拿到的財寶，咱倆都平分！”他讓馮徵在下面扶住木梯，他爬到天洞口，點亮松明，鑽進了洞裡。

片刻的工夫，劉大力就鑽出洞來，生氣地說：“狗屁都沒有！”他怕馮徵不信，下了木梯，又讓馮徵上天洞裡去看。馮徵鑽進天洞，見天洞裡只有一個廢棄的鳥窩，哪有什麼金銀財寶，於是返身鑽出天洞，爬下木梯。劉大力失望地說：“白忙乎這麼多天。還是你有福氣，好歹撿到一塊金子。”

馮徵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他手裡，笑著說：“你也有福氣呀。”劉大力愣住了：“兄弟，你這是幹啥？”“這是給你的獎勵。記住，咱們進了天洞和天洞裡沒寶貝的事，千萬不能說出去。”劉大力驚愕地問道：“為啥？”

馮徵只好實話實說：這是知縣大人陳堯的主意！

西林縣的雀兒山上，嘯聚著一群土匪，仰仗著山勢險峻易守難攻，為非作歹，橫行一方。陳堯想剿滅他們，先去檢視地形。可看完地形，一時也想不出好主意，悶悶不樂。兩個多月前，他到直筆峰來遊覽，看到天洞，忽然靈機一動：那天洞的高度，與匪寨類似，若是能進到洞裡，就能進入匪寨。他相信，高手在民間想出來的主意，往往出人意料。

陳堯打聽到馮徵是個可信之人，又是望山村後生們的頭兒，就把他找來，把自己的計策講了，然後又給了他一塊金子和幾錠銀子，還給他講了打鳥落金的故事。金子是誘餌，銀子是給進洞人的獎勵。至於說讓馮徵射天洞，那更有一層用意，就是誘導著他們練好箭術。攻打匪寨只能用箭，而差役們箭術差勁兒，若讓他們苦練，匪寨很快就猜出官府的意圖，會加強防範，那就更難攻打了。而望山村的後生們苦練，卻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聽馮徵講完，劉大力使勁兒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絕對不說出去。那些土匪實在可恨，陳大人要剿滅他們，我也要獻出一份力。天洞我進過了，我還得好好練箭。”

四個月後，望山村已有五人用五種不同的方法進了天洞，大夥兒的箭術也更精準。陳堯從五種方法中精選出三種最適合攻打匪寨的，讓差役們暗中練習。看時機成熟，他就組織差役和大夥兒對匪寨發動了一次突襲。幾種辦法都發揮了很好的效用，差役們順利攻入匪寨。巡邏的土匪發現了情況，被大夥兒一箭射死，都沒喊出聲。

不到一個時辰，匪寨就被蕩平了，這個毒瘤，被徹底拔除，還了百姓們一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