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知州吳菊窗現在正為兩件事頭痛。
一件事是杭州城裡突然來了一個江湖上人稱“飛天狐狸”的飛賊。這人身手了得,神出鬼沒,尤其一身輕功出神入化,飛簷走壁如履平地,而且專挑大戶人家下手。幾個月來,杭州城裡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幾乎都被他偷了個遍。衙門捕快四處緝捕,將城裡翻了個底朝天,卻找不到這個飛賊的任何蛛絲馬跡。城裡的達官顯貴們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後來一起聯名上書告到吏部。吏部不久下文,責令吳菊窗一個月內將“飛天狐狸”緝拿歸案,否則撤職查辦。
第二件事是自從杭州府衙門總捕頭柳秋風以年老體衰為由,辭去州衙總捕頭職位,返回老家之後,這個衙門的要害職位就一直空缺著,轄下八百多名捕快無人管制,亂成一團,這也是時下飛賊難以緝拿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八百名捕快中,有兩個副總捕頭,一個叫“碧玉刀”段玉麟,另一個叫“八面威風”王百威。這兩人原來是柳秋風在職時的左膀右臂,無論辦案能力和武藝都不相上下。平時兩人暗暗較勁,互不相讓,都認為自己才是這杭州衙門總捕頭的不二人選。
前天夜裡,段玉麟獨自一人來到吳菊窗府上,一盞茶沒有喝完,就從懷中掏出一個錦鍛包裹的物件,神色自若地說:“昨日在集市上花了一兩銀子買了一件玉器,因為太過便宜,只怕是件贗品,卑職久聞吳大人善於識玉,特帶來府上,請大人鑑別一下真偽!”說完,不待吳菊窗回答,離座匆忙離去。
吳菊窗開啟包袱,裡面是一匹白玉雕成的駿馬,四蹄騰空,鬃毛飛揚,加之通體透明,沒有一絲雜質。他見過不少玉石裝飾,只大略看了一眼,心裡就明白,這匹玉馬的價值絕對不在一千兩銀子之下。
段玉麟前腳剛走,王百威後腳就進了吳府。王百威登門拜訪,不著邊際閒聊了幾句後,從袖內掏出一個盒子放到桌上,說:“前日卑職帶領一隊捕快巡邏街巷,維護治安,經過大人府上門前,拾到這個錦盒,不知是不是大人府上丟失之物?”言畢,拱手匆匆告辭。吳菊窗心領神會,也不推辭,開啟盒子一看,裡面是一隻做工精巧的翡翠鳳凰,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吳菊窗是個識貨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件寶物都價值不菲,而且不相上下,這下讓他為難了,到底讓誰做這杭州衙門總捕頭呢?他一時沒有了主意。別小看杭州衙門總捕頭這個小小的六品官,裡面的油水可不少,杭州城裡這麼多賭場妓院,無數商家店鋪,隨便收點保護費,入份乾股,一年下來,都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這天,杭州衙門胡師爺見吳菊窗眉頭緊皺,長吁短嘆,沉吟片刻,向吳菊窗獻上一計,道:“大人,小人倒有個一石二鳥的主意!”這胡師爺,名不歸,數月前,來到杭州,因下得一手好圍棋,名動市井,傳到吳菊窗耳裡,就派人把他請到府上,每日要與之對奕數局。
吳菊窗正愁眉不展,聞言連連道:“不歸,什麼主意?快快說來。”胡不歸拱手道:“大人何不以半月為期,讓段玉麟和王百威兩人立約,誰先抓到‘飛天狐狸’,誰就是這杭州衙門總捕頭。這樣既可督促他們兩人抓緊緝拿案犯,向朝廷交差,到時又可分出總捕頭這一位置的歸屬!”吳菊窗聽完後,眉頭舒展,拍額大喜道:“此法真乃兩全其美之策,可醫我心頭之疾也!”於是喚段玉麟和王百威入府,要兩人立字為約,誰先抓到“飛天狐狸”,誰就是杭州衙門的總捕頭。
兩人見此法倒也公平,也不便多言,立完字據後,分頭匆匆離開。
哪知“飛天狐狸”自這天之後,突然銷聲匿跡,如同蒸發了一般,段王兩人各領著一隊捕快日夜搜尋,卻毫無收穫。
眼看半月之期就要過去,段玉麟和王百威都心急如焚,暗中派人打聽對方的進展情況。
這日,王百威領著一隊捕快巡街,折騰了幾個時辰,一無所獲,正準備回衙門休整,只見將軍巷子盡頭,圍著一堆人,人頭聳動,語聲喧譁,其中有一個人的聲音特別熟悉。王百威心頭一動,吩咐手下先回簽押房,自己揹著手走了過去。
巷子盡頭的牆角,是一個簡陋的圍棋攤子,一個書生坐在棋盤一端,三旬上下,衣衫樸素,臉色有幾分愁苦,旁邊支起一根木條,上面纏著一塊白布,布上幾個黑字:“一兩一盤,願賭服輸。”
這書生連贏了幾盤,勢頭正足。這時,一個長衫人從人群中緩步而出,一言不發地坐到了書生對面的木凳上。圍觀的市井百姓一見此人,紛紛叫好:“胡先生來了,趙知玉這回你贏不了。”那書生趙知玉看了來人一眼,心下一慌,連忙收起幡布,拱手道:“胡先生,家中老父病重,我要去買藥了,今日收攤了,明日請早。”胡不歸端坐不動,道:“怎麼瞧不起我,我來了就要收攤?”
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起鬨,要書生應戰。趙知玉只得坐下,硬著頭皮道:“胡先生,小人家中確實有事,不敢久留,不論輸贏,就下一盤。”胡不歸面無表情地道:“好,一盤就一盤。”掏出一錠大銀“啪”的一聲放在攤子上,又道:“不過,這規矩要改一改,這一盤要賭十兩,贏了歸你,輸了麼,我也只要十兩。”趙知玉臉色大變,他知道胡不歸的棋力,自己斷然不是他的對手,這十兩是包輸不贏。胡不歸也不瞧他,捏起一粒白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看熱鬧的市井百姓不怕事大,見有好戲可看,越發鼓躁起鬨。趙知玉無可奈何,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和他對弈。哪知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幾個回合之後,白子竟然屢屢失算,被趙知玉吃了不少子,局勢堪憂。
胡不歸全無剛才氣定神閒的風範,眉頭緊鎖,手捏一子,久久不落,尋思了半晌,終於不耐煩地一拂棋子,嘆聲道:“你贏了,這錠白銀歸你了。”說完,氣惱地拂袖而起。趙知玉簡直不敢相信,連忙將那錠大銀收入懷中,捲起棋盤匆匆走了。
胡不歸低著頭走出人群。王百威邁開大步迎了上去,拱了拱手,略有深意地笑道:“沒想到胡先生也有失手的時候。”胡不歸若無其事地擺擺手道:“讓王捕頭見笑了,智者千慮也有一失啊。”王百威“嘿嘿”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頭,道:“胡先生,今天到我家去坐坐。”不容分說,拉著胡不歸進了王宅。
胡不歸剛剛坐定。王宅管家就拿上來一個鼓鼓的包袱,送到胡不歸手裡。王百威滿臉笑容,說:“一點小心意,望先生笑納。”
胡不歸開啟一瞧,裡面盡是白花花的銀兩,足有好幾百兩。王百威示意管家退下,起身關上門窗,然後朝胡不歸恭恭敬敬施了一大禮,道:“不瞞先生,小弟想謀杭州總捕頭之位,先生足智多謀,胸有丘壑,又是知州大人座前紅人,望先生為我謀劃謀劃,事成之後,還有重謝。”胡不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微閉雙目尋思了一會,道:“辦法倒有一個,既可挫段玉麟威風,又可增王老弟聲勢,這一上一下,知州大人心中自然有數。”王百威大喜,連忙請教。胡不歸示意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放低聲音如此這般說了一番話。王百威連連點頭,心中主意已定。
胡不歸說完,也不客氣,將包袱拿起,起身告辭,出了王宅,一路閒逛,看看字畫筆墨,頗為悠閒自在。
馬蹄聲急響,大街上奔來二匹快馬,都是身穿捕衣,腳蹬烏靴,當先一人瞧見胡不歸,立即翻身落馬,拱手道:“胡先生,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