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難哪!楊老師苦笑著搖搖頭。
他這是第幾次當評選高階教師的評委了?臨來這個賓館前就有十多個挨近擦遠的要晉升高階職稱的新朋故舊打招呼了,要他照顧自己的老子兒子媳婦姑娘的,老評委就會遇到這樣的老問題。
其實,評審高階職稱落選率並不高,經過基層各種條件的篩選甄別,能到這個賓館講課的,都是優秀中的優秀者,只要不出現常識性錯誤,基本上是能過關的,淘汰率也就十分之一二,當然,也有那些不在一線的領導人擠佔一線教師晉升職稱名額的,他們講課丟三落四,水平不盡如人意。他們被評委們心裡所鄙夷,只要沒有硬壓的關係,也是評委們預設應該淘汰的物件。
領導會上強調了,這次評高階職稱的老師們雖然只面對評委講課,但是攝像頭全程監控,所以任何人不準收受評職稱老師們的財物,一經發現,取消當評委的資格,以後永遠不能當評委,還面臨違紀處分。這好說,但是在下面打了招呼的怎麼辦?
評委有三個。楊老師拿著這十個人的名單,三人一通氣,發現竟然有八個人是他們的關係戶,好嘛!沒關係的這倆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一個40 歲,一個41 歲,這倆人講課順序還排在最後。
講課開始,每人時間為半小時,前面幾個基本沒出什麼差錯,到第六個時,是個男的,50 歲左右,瘦瘦的,滿臉的滄桑,就像個莊稼漢,講課還是不甚標準的普通話夾雜著方言,神情很侷促,聽得評委們半懂不懂的,課堂結構也不怎麼好,一會兒喝幾口水,不到二十分鐘,課就講完了,一大茶缸水也喝完了,而小黑板上還愣是一個字也沒板書。完了他看看身後的小黑板,訕訕地說:“咱們這講課也沒學生,不用板書也可以吧?”楊老師笑笑:“緊張了吧?”這個男老師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嘿嘿,沒有講過沒學生的課。沒人互動,不知道咋講了。”“行了,出去吧。”楊老師說。那個男老師從自己包裡拿出一條“芙蓉王”,向三個評委遞了過來:“我難得有這次機會,老師們辛苦了!”楊老師趕緊站起來按住這個男老師的手:“快快不敢這樣,你讓我們犯錯誤了,攝像頭還在看著呢!”那個男老師看看攝像頭,只好把煙裝回包裡。然後看看楊老師,手在兜裡掏了掏,走出去了。
楊老師低頭再看看名字,確認是自己學校的教導主任給自己打過招呼的人,好像是教導主任的表哥什麼的,可這水平,唉!看看答辯再說吧。楊老師給打了一個低分。
終於到沒打招呼的兩個老師講課了。
先是男老師,這個老師不錯,不僅課堂結構緊湊,語言幽默風趣,朗讀功底才了得呢,簡直頂得上播音員的水平了,字正腔圓,聲音洪亮,一首《將進酒》朗誦得抑揚頓挫,讓人恍惚看到了李白的風采。聽完這節課,三位評委渾身通泰。這位男老師鞠躬離場後,三位評委面面相覷:“還往下淘汰人家?這得打高分!”三人一致同意,打出了自己這組的最高分。
最後是沒打招呼的女教師。這個女老師講的是《孔乙己》,匯入倒也沒顯山露水,可是講著講著就讓人漸入佳境。隨著小黑板上重點內容的展現,這個女老師隨手一勾,竟畫出了一面銅鑼,重點內容、手法、主題思想都展現在這銅鑼之上,尤其是結語,這女老師不僅小結了這堂課,而且深刻地挖掘了這篇小說的思想內涵,就像給在座的每個人都敲響了警鐘,這鐘聲振聾發聵、餘音繞樑。女老師點頭離去了,三個評委還在想女老師結語的意思。這能淘汰嗎?重點難點突出不說,抽絲剝繭,挖掘深刻,板書還富有新意,多麼紮實的駕馭文字的能力。得,又一個高分。
淘汰誰?三個評委心裡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