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叔叔

肖華是一家大型建築公司的技術人員，長期全國各地跑。再過幾天春節就到了，肖華計劃節前回家，陪獨居的媽媽一起過年。不料晴天霹靂，他媽媽去世了！

電話是老家鄰居打來的，說肖華的媽媽突發心臟病，搶救無效，走了。

肖華日夜兼程回到小山村，一看到盛殮媽媽的棺材，立刻撲上去號啕大哭，差點兒哭昏過去。

媽媽入土為安後，肖華抱著她的照片呆呆坐著，忽然想起一件事：嬸孃前前後後幫自己操辦後事，怎麼一直不見叔叔來幫忙？

叔叔是肖華的親叔叔，從小右腿有殘疾，嬸孃有點兒欺他。自個兒應該上門去看望叔叔的，何況快要過年了，長輩的年禮是要送的。

肖華到村頭商店買了兩條好煙、兩瓶好酒，拎著來到叔叔家。遠遠看到叔叔家的小院時他心裡一陣悽惶，小院依舊那麼矮小、破舊，外面的世界流光溢彩、飛速發展，家鄉就像被遺忘了一樣停滯不前，村裡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一眼看去都是留守老人。

院門沒關，肖華走了進去，一條大黃狗齜著牙狂吠著衝過來。是叔叔家的那條老狗，農村的狗就是這樣，即使老了，看家護院的職責不忘。

肖華急忙叫了一聲：“大黃，是我！”

大黃一下子停住了，有些猶豫地看著肖華，鼻子拼命抽動，顯然在調動殘存的記憶，可是它太老了，何況肖華已有一年沒回來，估計它的嗅覺已經不記得肖華的味道了。

嬸孃出來了，先朝大黃喝一聲：“打死你！”一邊對肖華說：“華子，進屋坐。”

肖華進了屋，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嬸孃說：“花這錢幹啥？”

肖華說：“馬上要過年了，買些東西應該的。我叔叔呢？”

嬸孃原先一臉的笑，一聽這話臉色大變，扭過頭生硬地說：“出去打工了。”

肖華一驚，脫口而出說：“我叔腿腳不好還出去打工？他又不會瓦工木工活，能幹什麼？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怎麼還不回來？嬸孃，你把我叔的手機號碼告訴我。”

嬸孃忽然惡聲惡氣地嚷起來：“是啊，我也想知道他在哪打工哩！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沒有！你叔他沒有手機，我也不知道他死在哪了。”

肖華驚訝極了，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了？

估計嬸孃覺察到自個兒失態了，忙換了一副嘴臉說：“華子，在家吃飯好不好？”

肖華忙站起來，“我家有現成的，不麻煩了，我走了。”

肖華說著往外走，一瞥間看到大黃朝自個兒搖頭擺尾的，顯然嬸孃的態度使它懂得眼前這個人不是外人，也可能是它想起了肖華。肖華想起它小時候可愛的模樣，就走過去，伸出手要摸它的頭，誰知意外發生了：大黃再次齜著牙狂吠起來，那架勢堅決不讓肖華靠近。

肖華沮喪極了，嬸孃和她的狗說翻臉就翻臉，到底怎麼了？在回家的路上肖華忍不住回憶起了叔叔家的情況。

嬸孃之所以嫁給腿有殘疾的叔叔，是被騙了婚。在媒人三寸不爛之舌的鼓吹下，嬸孃一家同意了這門婚事，直到新婚之夜才發現真相。從此嬸孃恨死了媒人，也恨死了叔叔，連帶痛恨肖家所有人。嬸孃有氣憋在肚裡，再加之她身材高大、性格潑辣，而叔叔偏偏是麵糰一樣的性格，這麼著嬸孃一直壓著叔叔一頭。對內如此，對外她也同樣兇悍，嬸孃吵遍全村無敵手，沒有人家不怕她的。

嬸孃說不知道叔叔在哪打工，這明顯是假話，同樣假的是嬸孃說她不知道叔叔的手機號碼。這怎麼可能呢？可是嬸孃為什麼要說假話？

令人懷疑的還有大黃。大黃剛才之所以不讓肖華靠近，不是因為生疏，而是它趴著的那塊沒澆水泥的土地下，埋藏著嬸孃的秘密。

好幾年前，肖華還在家裡的時候，村裡一戶人家一大早起來發現狗沒了。這就怪了，要說被人偷了狗或者打了狗，怎麼沒聽到狗叫？正著急，有個老頭過來說，他起夜的時候瞧見肖華嬸孃揹著狗，也不知她怎麼弄的，那狗一聲不叫。

那戶人家當即上門要狗，誰知只一聲就捅了馬蜂窩，肖華嬸孃破口大罵，什麼話難聽罵什麼。那戶人家大怒，要動粗，肖華嬸孃早就遞過明晃晃的菜刀，伸長脖子罵道：“你砍、你砍，你不砍就是大姑娘養的！”

那戶人家氣得眼睛都紅了，卻不敢接刀，接了刀就沒法收場了。圍觀的鄰居們適時出頭攔阻，肖華叔叔也上前勸自個兒婆娘，卻被婆娘一巴掌扇翻。不得已，那戶人家提出一個要求：“行，你說你沒偷我家狗，那你家院子新翻了地是怎麼回事？有本事讓我挖開來看看，我敢說我家狗就埋在那兒！”

眾鄰居一看，還真是，肖家院子一角那塊沒澆水泥的泥土地有新挖過的痕跡。

肖華叔叔一聽臉色都變了，嬸孃卻冷笑起來：“這是我家的地，你憑什麼挖？行，你挖可以，挖到，你要打要殺我都認！挖不到怎麼說？”

就這一句話那戶人家再次僵住了。鄰居們趁機勸道：“挖什麼挖？不就是一條狗嘛，鄰居住著，好沒意思的。再說，你家狗也太過分了，見誰咬誰，沒了倒省心。”

那戶人家順坡下驢，回家了，自我安慰說：狗沒了就沒了，算了，好男不跟女鬥。誰知他這頭完事了，那頭卻沒完，肖華嬸孃披散頭髮，跑到他家大門口哭鬧起來，口口聲聲說你們為什麼不懷疑別人，單單懷疑我家？還不就是因為我家男人沒用，這欺負人也太過分了，都騎上我們脖子拉屎了，這事不給個說法就不算完。她這一哭就是三天三夜，是的，連夜裡都去哭，哭到天亮，直哭得那戶人家人差點兒被逼瘋，一漏嘴說出是那個老頭起夜看到肖華嬸孃背狗的。這下壞了，肖華嬸孃立即轉移戰場，到那多嘴的老頭家門口哭鬧咒罵，直哭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嚇得兩戶人家先後請出村裡的頭面人物賠禮道歉下保證，她這才收兵。從此全村再無人敢惹她。

現在大黃死死看住那塊地，是不是嬸孃讓它看的？因為下面有嬸孃的心病：埋著偷殺的狗。

肖華一路想著一路走回家，見家裡來了幾位鄰居。大家怕肖華傷心，特來陪肖華聊天的。大家喝著茶，抽著煙，隨便聊著。肖華問道：“你們知道我叔叔去哪兒打工了嗎？誰有他手機號碼？”

一聽這話大夥直搖頭，說：“你叔哪有手機！你嬸孃哪裡肯捨得錢給你叔買手機！何況你堂弟在外過得不好，你嬸孃掙到的錢都貼補你堂弟了，你叔花一分錢都難，還給他買手機？說起你叔出去打工這事兒也真是奇了怪了，神不知、鬼不覺，一覺醒來你叔人就不見了，消失了。”

又一人說：“肖華，說件奇怪的事，我前些時收到一張匯款單。”

說話的就是幾年前丟狗的那家。那人又說：“匯款單沒有匯款人的名字，也沒有地址，我查了又什麼也查不到，你們說怪不怪？”大夥笑起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有錢收總不是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