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還羊

[ 現代故事 ]

那天,付滿堂剛走進自家的責任田,頓時氣得眼冒金星——自家好幾棵碗口粗的桐樹,不知道被誰家的羊啃掉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樹皮,露出了白森森的樹幹。他站在地頭吆喝了半天,問是誰家的羊啃的,沒一個人搭理他。這下,付滿堂惱火了,發誓要把啃樹皮的羊抓到。因此,那幾天,他天天吃過飯就挎個草籃子,鑽進自家的樹林子裡,一邊薅草,一邊偷偷瞄著,看到底是誰家的羊過來啃樹皮。

最大的懷疑物件,是張寡婦。他和張寡婦是老對頭了。

張寡婦本來在村子中間住。前兩年,村裡修公路,佔了張寡婦家的老宅,村裡就又在村口給她另蓋了一處宅院。院牆外面,就是付滿堂家的責任田。

那時候,付滿堂家的地裡種的是糧食。張寡婦家沒有雞圈,雞經常跑到付滿堂的田地裡找蟲子,蟲子吃完了,就啄菜葉或者麥苗。時間長了,付滿堂家半截地的麥苗,都被雞啄得光禿禿的。

為了這事兒,付滿堂想盡了辦法。在田邊排籬笆、扎稻草人、給麥苗撒草木灰,啥招兒都用了,一點作用不起。

上門去找張寡婦理論,張寡婦嘴上答應[,可總不能把雞一隻只都用繩子拴起來吧。一眼看不住,雞就飛出院牆去了。為此,付滿堂和張寡婦吵了幾架,矛盾日積月累,越來越深,到如今,兩人見面都不搭腔。

那塊地種不成莊稼,付滿堂沒辦法,乾脆不再種糧食,栽上了樹。雞在樹下啄蟲子,不會影響樹的生長,而且,拉的雞屎,還能當肥料。沒想到,樹又被糟蹋成這樣子,這不是欺負人嗎?

他們這裡,不少人家都養羊。老母羊用繩子拴著,小羊羔太小,沒辦法拴,到處跑。他要不把啃樹皮的羊抓到,這片樹林,不定以後要被毀成啥樣子呢。

可是,他在樹林裡蹲了幾天,那些羊羔好像聽說了樹的主人要找它們晦氣似的,一隻都沒過來,把付滿堂氣得牙根兒都疼。

這一天天氣悶熱,付滿堂又白白地在樹林裡守了一下午。眼看天要下雨了,他正打算挎上籃子回家,一扭頭,看到不知道誰家的羊羔,正伸著脖子準備啃樹皮呢。付滿堂悄悄過去,猛地抓住了羊羔的一條後腿。羊羔“咩咩”地叫,付滿堂忙用另一隻手握住了羊羔的嘴巴,羊羔就叫不出聲了。

付滿堂拎著羊羔去找它的主人興師問罪,快走到樹林邊時,天開始落起雨滴來。

他轉念一想,這樣上門去問,羊羔的主人怕讓賠樹錢,恐怕不一定能承認,不如化被動為主動,把羊羔偷偷帶回自己家,等誰家找羊羔了,再送回去,看羊羔的主人還有什麼話說,也免得等雨下大了,他和羊羔一起淋雨。

於是他就折了兩根桑樹枝,揭掉樹皮當繩子,把羊羔的四條腿和嘴巴都用桑樹皮繩子綁了,放進荊條籃子裡,上面蓋了一些草,跑回家了。

沒想到,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付滿堂走得匆忙,一不小心滑倒了。他倒是沒怎麼樣,可籃子裡的羊羔摔下了山坡,因為腿被綁著呢,不能動彈,竟然摔死了!

第二天,付滿堂還沒走到田邊,大老遠就聽到張寡婦扯著嗓子在罵是誰偷了她家的羊羔。

接下來就是不絕於耳的汙言穢語。付滿堂本來想出去商量商量怎麼解決羊羔的事情,如何賠償,聽她這樣罵,反而沒辦法接腔了——這時候去承認,不是上趕著撿罵嗎?

反正她罵的是誰偷她家羊羔了,那就不是自己,自己又沒偷,是她家羊羔主動跑到自家樹林裡去的,這能怪誰。

再者,如今羊羔死了,他要說是掉下山溝摔死的,空口白牙,連個證人都沒有,誰信吶?想到這裡,付滿堂扭頭回家去了。他想等張寡婦不罵的時候,再和她理論。

沒想到,張寡婦竟然持續罵了兩天,見偷羊賊始終不肯露面,她乾脆在房後紮了個草人,上面貼了一張寫著“偷羊賊”三個字的紙條,草人的身上插著鐵釘和樹枝,還淋滿了泔水、屎尿……這是過去農村的一種詛咒方式。

村裡人議論紛紛,都在猜測是誰偷了羊。付滿堂照舊不吭聲,反正自己不是偷羊羔的賊,詛咒就和他無關。

不過張寡婦這麼一折騰,倒成全了付滿堂。大家都知道跑去啃樹皮的羊羔丟了,都小心看管起自家羊羔來,再也沒有發生過付家的樹被啃樹皮的事情,付滿堂反而受益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進了臘月。

那天,付滿堂牽著一隻又漂亮又肥實的成年小母羊,敲開了張寡婦家的門,這隻羊是他專門趕會買來的。

張寡婦一看來的是付滿堂,手裡還牽著一隻羊,愣住了。

付滿堂忙滿臉帶笑地說:“大妹子,這就是你夏天丟的那隻羊羔,它跑到我們家樹林子裡去了。我本來是捉起來想跟你開玩笑的,後來看自從你家丟了羊以後,再沒有羊羔去啃樹皮了,就乾脆替你養了起來。快過年啦,還給你吧。”

張寡婦一看付滿堂態度挺好的,也忙把他往院子裡請,轉身又從裡屋取出來一沓錢說:“付大哥,你家那幾棵樹,確實是我家的羊羔啃死的,這點兒錢算賠你,別嫌少。”

付滿堂不肯接錢,轉身就要走,張寡婦忙喊住他:“付大哥,羊你牽回去吧,這不是我家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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