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

[ 現代故事 ]

秋月是個船孃。

十幾年前,我和幾個同學去衡水湖遊玩,坐的是秋月的木船。她長長的自來卷兒蓬鬆著,白皙的臉上一笑兩個酒窩。一路上,秋月有說有笑,從蒙恬制筆講到董仲舒“三年不窺園”,再到曹操練兵,滔滔不絕。

“你是大學生?”我問她。

“‘世襲農民,準確說,半農半漁吧。家裡日子緊巴,我和弟弟是’雙生(雙胞胎),高考前,娘得了腦溢血,弟弟成績好,我就讓他繼續上學,我在家伺候娘。”

我不禁對這個姑娘肅然起敬。

“看你懂得不少呢!”

“呵呵,多看書唄,怎麼說咱也是個高中生啊。再說,作為一個湖畔居民,不瞭解點兒衡水湖的歷史還行!”她嘴角上揚,俏皮地笑了。

“誰的錢包?”游完湖,正要上岸時,秋月突然叫住我們。哦,我把錢包掉在船裡了,剛開的工資,一千多元呢。我忙抽出一百元表示感謝。秋月笑了:“我想要錢就把錢包昧下了。‘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況拾遺求利以汙其行乎?”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湖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再遊湖時,秋月的船換成了電瓶船。

“鳥槍換炮了。”我逗她。

“這算什麼呀!”秋月撩了撩額頭的劉海兒,“我還打算換畫舫呢!要不是——”她突然不說了,眉頭蹙了一下。

“怎麼了?”我問她,她只苦笑一下。

中午,我們在湖畔農家魚館簡單吃了點。老闆叫青雲,說起秋月,我說看她不像原來那麼樂觀了。青雲介面道:“她可是個苦命人。她娘癱炕五年,伺候走了她娘後,她進化工廠幹了幾年,和同事結了婚,有了兒子。後來廠子黃了,兩口子下崗。屋漏偏逢連陰雨,她兒子得了個麻煩病,把家裡掏空了。大夫勸他們放棄治療,她牛脾氣卻上來了,到處借錢給孩子看病。她老公看這是個無底洞,跟她離了婚。她就帶孩子回了孃家,靠船養家,隔三岔五帶孩子去看病。不容易啊!”

“你怎麼這麼清楚?”

“俺倆高中同學。”青雲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忽然想到失而復得的錢包,對秋月更加敬佩。

再次去衡水湖玩,問起秋月兒子的事,她笑了:“上小學前,俺小子得了真菌性腦膜炎。治療一年後,大夫說給我們開個證明,生個二胎算了。他們說得輕巧!”

“有人建議我送孩子上特教學校,我不願意,把他送進了中華街小學。我告訴老師孩子的病情,老師非常理解,說只要遵守課堂紀律就行。怕孩子功課跟不上,我就和他一起學習。”

“我不死心,帶著兒子跑北京的醫院。為湊醫藥費,和親戚朋友都借遍了,後來實在沒錢了,我賣了一次血……老天有眼,這次複查,大夫驚奇地告訴我孩子各項指標竟然恢復了正常。”

“到了四年級,他不再讓我陪他學習了。初一到初三,他一直是年級第一。中考前一個月,他打籃球把腳崴了。我不擔心他的中考,就是體育零分,他也能上衡中,結果他甩開第二30多分。”看著秋月驕傲的笑臉,我由衷地為她高興。

秋月兒子毫無懸念,她把自己的人生寫成文字發表了。我和秋月成了好朋友。

去年,兒子高考失利,情緒低落。我帶兒子去找秋月和她兒子,想讓孃兒倆現身說法,激勵一下兒子。

“今天我請客。”秋月笑著領我們來到上次吃飯的餐館。餐館改了名,叫“秋月酒家”,那個叫青雲的男人跑前跑後地忙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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