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

[ 現代故事 ]

一個行李箱、一隻公文包就是郝永福的全部家當。租住的房子攤上了拆遷,他不得不重新尋找個安身之處。在大城市謀職儘管有很多機會,但要找一個離單位近一些,租金便宜些的房子,卻是難上加難。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打量著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樓房,心裡湧起莫名的酸楚。因為家裡窮,父母忍痛讓正上高中的妹妹輟學,變賣了家中所有的糧食和牲畜,供他走進了大學的門,就是希望他能走出光禿禿的大山,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辛勤耕作不歇肩的苦日子,過上城裡人的生活。可是大學畢業兩年了,他卻混得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要知道這一大片一大片的樓房,很多都是他和同事們設計的,而現在他卻只是自己作品的寄居者,根本沒有擁有的條件。四年的長情換來冰冷的回絕,女友最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可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也是一直同班到大學的同學。

他無法忘記臨近大學畢業的一個初夏的晚上。

河邊的石榴樹下,是這個平時不多說話的鄰家小妹向他拋來了橄欖枝。

“永福哥,將來我們就留在恆城發展吧,我們一起打拼!”

“我也有這個打算,恆城現在房地產大開發,我們學的專業正好能派上用場。”

“永福哥,等我們有了錢,在這兒買一棟大房子,然後風風光光地把家裡老人接到城裡來,你說好嗎?”

暖暖的陽光透過枝丫灑落在女友臉上,她的一顰一笑中透出山村姑娘的淳樸,也有點城市女孩的氣質。

郝永福很是感動,一種親切的眷戀油然而生。

在物慾橫流的當今,能有一個不嫌他出生低微、家境貧寒,願意同甘共苦的女孩愛上自己,是多麼幸福的甜蜜感,讓他無比感動。

畢業後,他們都留在了恆城。為了圓夢,永福白天到單位上班,晚上兼職給裝飾公司做設計,愛的動力和對未來的憧憬,讓他淡化了一切苦難。

他倆租住的十幾個平方的出租屋被女孩收拾得很溫馨,牆面刷成湖藍色,掛著風格清新的油畫,粉色的紗簾將窗外的美景變得隱約朦朧,不大的床緊挨著窗戶,被子疊得四四方方,花邊雙人枕上繡著一對並蒂蓮。

可是這世界最永恆的恰恰是變化。永福漸漸感到女友成了變化中非常態的變數,從偶爾抱怨到無休止地爭吵,最後她留下一紙字條,從此失聯。去過她單位,說是辭職了。在這個城市,他們曾是一對靠信念,靠對未來的設計支撐著的情侶。他多希望她的心能迴轉,仍默默地守候在出租屋。

然而,政府一道紅標頭檔案,讓他所有的期待都化為泡影,他的出租屋被刷上大大的“拆”字,房東趕他離開。他只能在失去女友後,失去這個曾經讓他充滿希望,如今又讓他失望的住所。

陰沉的天像永福陰鬱的,毛毛雨飄起來了,永福踅進一個小店,店主瞭解了永福的境遇,讓他去十公里外的地方租房子,那邊租金便宜些。永福相信店主的話,他問了幾家中介,都是這麼說的。

建湖在恆城的西北,那兒山水相依,鳥語花香,帶給人如入畫中的清新感和舒適感,恆城不少有錢人在那兒建起了別墅。當年他和女友去爬山的時候,女友就指著山南麓說:“永福哥,你看山下的玉帶河多美呀,將來我們要是能在玉帶河畔有棟房子多好呀。”

永福徑直朝街道走去,他要先去中介摸清這邊的行情。

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在樓前停了下來,車上走下一男一女。男的個子不高,是橫向發展的那種,一身白衣服顯得更加臃腫。女的身材苗條,黑色香芸紗連衣裙,波浪式披肩長髮,顯得別有風韻。在她摘下墨鏡的那一刻,永福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這不正是自己日夜牽掛又聯絡不上的女友嗎?她怎麼會在這兒?此時,女人也看到了永福,剎那間站立不動,臉不由得白一陣紅一陣。

四目相對,一個充滿了驚恐,一個充滿了疑惑和埋怨,顯得特別尷尬。永福顧不得許多,急切地拽著女友的手:“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是誰?”永福連珠炮式地大聲問道。

“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那我是誰?你走後的這些天,我是怎麼過的,你知道嗎?”永福的眼睛都發紅了,女友的變卦,讓他悲從心起。

女人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不停地弄著眼鏡。

可以看出,永福在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悲憤,強忍著欲落的淚水。

“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在你心裡難道一點位置都沒有嗎?你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這就是你對我的真愛?”永福的鼻子直髮酸。

永福想起女人自小就有胃寒病,不能吃生冷的東西,就連吃藥都會嘔吐。他就用老家的土方法,把生薑切成片,每天讓女友帶點在包裡,不舒服的時候,吃上一兩片,症狀就會有所減輕。他更想多賺點錢,將來帶她到省城大醫院做徹底的治療。

“你知道嗎,每天給你切生薑,我切破過多少次手指頭,現在上面還是疤痕累累。我對你傾心傾意,你是怎麼對我的呀!你現在的男朋友能像我這樣對你嗎?”

“他帶我到省城大醫院,花了十幾萬,把我的胃病治好了。他還把玉帶河邊的一套別墅過戶到我的名下。”

“你……”永福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雨無情地淋溼了他的全身。

此時的郝永福,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最終明白,理想往往敵不過現實。尤其是理想需要共同支撐時,有一處垮塌以後,更會碎成一地玻璃。

他沒有再責怪前女友,只是拉著行李箱,腳步沉重地離開了。

他心裡清楚,自己還得租房。未來還得重新設計,不管自己還會為這個社會和城市付出多少,自己還得以十倍的努力百倍的艱辛來贏得該有的回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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