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滋味

這天，老陳走進一家胡辣湯店，進門便喊：“老張，來碗湯！”

算到2020年，老陳來上海當計程車司機已經有十二年了。臨近春節，他原本想多掙點錢再回河南老家，沒想到新冠疫情蔓延至全國，他就沒有走成。回不了老家，年總得過，老陳乾脆和一幫司機兄弟湊在老張的店裡過了個年。更沒想到的是，之後一連五個多月，原本繁華的大街上空空蕩蕩。這段時間，老陳載過的只有醫生，或是病人家屬。每一次，目的地都是醫院；每一次，都讓他膽戰心驚。為了省房租，他已經連續三次搬家了，老家還有年邁的父母和兩個孩子……生活突然變得艱難起來。

老張的店就開在老陳家附近，他的小店專賣河南胡辣湯，正宗、地道。他的客人大多是河南老鄉，很多都是計程車司機，在老張的店裡，他們嚐到了家鄉的滋味。老張為人熱情、樂觀，每次這幫兄弟生活上有什麼不順或者受了氣，他總是耐心地聽他們傾訴，給他們支招。久而久之，老張的小店成了這群外鄉人在上海的“家”。

今天，老陳來得晚，小店裡已經快坐滿了。老陳找了個空位坐下，邊上是同行老孫。

“老陳，最近還好嗎？”

“唉！別提了……我來喝碗湯，尋個安慰。老張，我的湯好了嗎？”

只聽老張悶悶地“嗯”了一聲，默默地端來了湯。

“老張，最近咋樣？今天大街上人都沒有，這生意真難做呀……咦，你怎麼啦？”老陳感覺到老張的不對勁。

老張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老陳又悄悄地問一旁的老孫：“發生什麼事了？”

“唉！”老孫也愁眉苦臉地輕聲說道，“老張他爸生病住院了，醫藥費貴著呢！他女兒考上了大學，學費、生活費也要不少錢。半年沒生意，店租又貴，聽說這店今天是最後一天營業……”

老陳聽了，心裡五味雜陳。

那一晚，老陳徘徊在街上，感覺沒了方向。晚風像古人的邊塞詩，不，更像一篇檄文，毫不客氣地扇在他臉上。他不甘心，更不願意屈服於這殘酷的現實。

凌晨四點，老張像往常一樣準時起床。藉著清晨的微光，將小店打掃得乾乾淨淨——他要與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小店，做最後的告別。

突然，捲簾門被敲響了。大概是房東來交接了，老張想。

開啟門，老張看見的卻是一張張熟悉又親切的面孔——那些計程車司機！

老陳上前一步，將手中一個塑膠袋塞進老張手裡。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老張，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店，你關了店，我們想家的時候去哪裡？受了委屈到哪裡去傾訴？想家鄉的味道了，又去哪裡喝這暖心暖肺的胡辣湯？”老陳越說越激動，“你的店就是我們的第二故鄉，你不能關啊，不然我們就無家可歸了！我兒子在作文裡寫過，只要心中有愛、有堅持，日子總有晴天！”

老張攥著手裡的塑膠袋，他知道，裡面那些皺巴巴的鈔票，是計程車司機們從餐費、煙費、電費、水費、煤氣費等費用里扣下來的，只為留住他們心中的“故鄉”。

這一刻，老張哽咽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