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柳

[ 現代故事 ]

農村老家的門前有一排柳樹, 每到春天,柳樹發芽,從南方遷徙回來的小鳥躍於枝頭,煞是喜人。我愛好寫作,於是自已起了筆名——一排柳。說起這一排柳樹,還有一段故事,讓人津津樂道。

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距離今天也有三十幾年了。彼時,東北的農村還很落後,馬路上看不見幾輛汽車,沒有網路,沒有電話,也沒有成排的彩鋼房。有的只是人煙稀落的土坯房或者磚掛麵房(只有前面用紅磚的房子)和滿山的樹林帶。

農村的鳥兒很多,村民們給它們起的名字也大都是根據鳥的長相特點而定的。記得還有一首簡單的順口溜:青頭、三道、瞎了眯;公黃、母黃、大踹雞。青頭就是鳥的頭部毛色是青黑色的;三道則是頭上有三道不同顏色的羽毛,又稱三道門;瞎了眯的體型極小,只有拇指大;大踹雞則是因為這種鳥體型較大,而且最喜歡往新鮮泥土堆上跑,在泥土上踩下一行行的腳印,故而得名。

東北農村當時沒有禁獵之說。孩子們沒什麼玩兒的,也沒有電子遊戲可打,打鳥便成了最大的樂趣。我也一樣,每天腰裡都掛著十幾只鳥夾子,搖搖晃晃。

我家的前面有一塊荒地,我們稱之為西甸子,面積不小,大概有五六百米見方。西甸子中因為挖沙子建房,留下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坑,每到下雨便積了不少水,其餘部分則荒草叢生。有水有草,這很快成了鳥兒的天堂。

春天,幾 場小雨下過,草兒綠了,遠遠望去,一片清新。鳥兒也一下子多起來,悠悠鳥鳴,悅耳動聽。

我帶好夾子出了門,那天遇見了一群公黃、母黃。這種鳥體型比麻雀大些,雌雄不同,雄的顏色更加豔麗,背部紫檀色,腹部橘黃色,很是好看,雌的則灰暗很多。我最喜歡打這種鳥,樣子好看是一個方面,而且不擇食,穀物昆蟲皆可。我在鳥夾子上墊上一截小指粗的樹枝,希望能捉到一隻活的,回家養在籠子裡,那多氣派。

那天我埋設的夾子還是挺多的,腰裡的十來只夾子都埋下了。為了避免忘記位置,夾子都埋成了一條直線,還在每隻夾子後面插了一段柳枝作為標記。這樣遠遠就能看到夾子在哪了,因為草地上插的柳枝很明顯。

接下來的工作是去把遠處的鳥兒趕過來,讓它們自投羅網。當地孩子們驅趕鳥兒時都會吹一種口哨,我也學得有模有樣。那些公黃、母黃在我的驅趕下,蹦蹦跳跳地朝著埋設鳥夾子的地方前進,一切都很順利,目標也越來越近了。每次我都最激動於鳥兒叨蟲時的那一瞬,鳥夾子猛地彈起,地上冒起一股塵煙,鳥兒便不動了。

可是,就在這一時刻即將到來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人,站在遠處大聲喊我,看身影像是我爸,鳥群一下子全被驚飛了。我很是懊惱,早不來喊,晚不來喊,偏偏在這個時候喊我,這下好,一切都前功盡棄了。我雖然心裡有氣,卻又不敢跟父親發火,只好起了鳥夾子,朝家的方向跑去。

我問父親找我有啥事?父親說:“到家你就知道了。”

進了門,我發現住在縣城的姑姑來了。原來,父親見我在農村老家不學習,終日以打鳥捕鳥為樂,怕耽誤了學業,就決定把我送到百里之外的縣城上學,姑且住在姑姑家。

當天我就跟姑姑去了縣城,辦理了入學手續。我這一走就是半年,等到學校放暑假,我才回到農村老家。

夏天不是打鳥的季節,我只能到西甸子去走走。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那裡居然多出來一排小柳樹,細看才知道,我春天無意間插下的柳枝居然全部都成活了,此時竟長出了狹長的柳葉。我暗喜:這真是有心觀花花不放,無心插柳柳成蔭。鳥兒雖然沒打到,卻栽活了一排柳樹。

後來,我們家裡翻蓋新房,在原來的位置上向前挪了一塊地,正好把那一排柳樹圈在了新院子前面,這下我倒成了有功之人。

如今,我在縣城裡安了家,但父親依然在農村。禁獵之後,村裡再沒人打鳥了,老家門前的那排柳樹已經長到了小半摟粗,每到春夏之交,小滿時節,偶有遷徙迴歸的鳥在柳樹間飛鳴,人們則在樹下納涼聊天,很是怡然。

我問:“現在農村的鳥兒還多嗎?”

父親說:“不多了,看不到多少。”

我有些疑惑:“沒人打鳥兒了,怎麼反而不多了呢?”

父親搖搖頭:“也許是它們生存環境遭到破壞了吧?”

我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原來的西甸子早已被林立的磚瓦房取代了,顯得有些擁擠。遠一點的地方也都種上了莊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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