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七月的太陽火一樣炙烤著楊樹村。村頭那幾間客家老祖屋裡,膝下兩兒一女的鰥夫張老漢一家正開著家庭會議,此刻正陷入僵局。原因是擁有30萬存款的張老漢堅持要和隔壁村的寡婦王嬸結婚。
那30萬的鉅款是張老漢幸運地淘到了一個漢代的官窯花瓶換來的錢。
大兒子張石與他媳婦坐在八仙桌的右側,他臉色沉得像天邊快要掛不住的烏雲。他媳婦吊著腳正悠閒地用指甲刀背搓著她剛剛剪完的指甲,完了把尖尖的手指往嘴邊送,再美美地吹上一口氣。突然,一隻老貓從她腳下竄過,她一抬腳將它踢開,嘴上炸雷一樣罵罵咧咧:“不安生,煩人!”
張石乾咳了幾聲:“爸,您都快八十的人了,還結什麼婚,這不是讓大夥看笑話嘛,讓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臉往哪擱啊!”
張老漢磕了磕菸斗,繼續吧嗒地抽菸。
“呀,又一無知老人上當受騙!”八仙桌左側的二媳婦劃拉著手機叫出聲來。
“我看看!”二兒子張木一把奪過手機,念道,“某市一名60多歲的女子先後與十多名男子相親,相親期間要求男子為其買高檔水果,事後以不滿意為由向水果店退貨,共騙取7000多元。哈哈哈!這樣也能上當受騙,實在太好笑了。”
二兒子把手機扔回給媳婦,收住笑聲,為張老漢續上茶:“爸,人心難測,王嬸怕不是看上您的錢了,我看您還是別太當真了,別到時候人財兩空。”
“我的事我自個兒心裡有數。”張老漢一仰頭喝掉了杯裡的茶。
“爸,我新買的房子已經收房,就等著裝修了,要不您那30萬先借我週轉一下,到時候連本帶息一起還給您唄。等新房裝修好了,我立馬接您過去和我們一起住,這樣您就不會覺得孤單了。”么女張花搖了搖張老漢長滿老繭的手。
“算了,誰那裡我都不去住,不給你們添麻煩。”張老漢又猛吸了一口煙。
“真不讓人省心!”
“好話聽不進。”
“保準後悔。”
子女們罵罵咧咧地走出祖屋。
張老漢一人繼續窩在八仙桌旁抽著菸斗,腳下趴著剛才被大兒媳踢開的老貓。從下午到黃昏,除了幾聲劇烈的咳嗽聲,張老漢住的老祖屋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張老漢到底還是與隔壁村的王嬸過到了一起。有人見到張老漢揹著大揹包走出楊樹村,後面緊緊跟著同樣挎著大揹包的王嬸。
聞訊趕來的子女們對著空空的老祖屋嘆氣的嘆氣,搖頭的搖頭,罵孃的罵娘。末了,偃旗息鼓,各回各家。
老祖屋死一般寂靜。
打破寂靜的是張木媳婦,她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則新聞:“本市桃源縣紅太陽抱團養老中心開業半年以來,來自全市各地的老人紛紛入住。該養老中心環境優美,軟硬體設施齊全,還為老人提供了各類服務場所,有老物件收藏店鋪、農場基地、魚塘、戲臺等等,受到了廣大老年朋友的歡迎。紅太陽養老中心秉持服務至上的原則,熱忱歡迎各位老年人前來入住,抱團取暖。同時,也歡迎各位老年朋友入股紅太陽養老中心,養老的同時給自己多一份保障,站在我身邊的這對夫婦就是在這裡養老併入股的張鐵樹、王棗花老人。”主持人手舉話筒娓娓道來。
張木一個人在客廳裡呆了好幾分鐘,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掏出手機,準備約上張石、張花他們,一起去紅太陽看看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