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賭(鄉村故事)

[ 現代故事 ]

大黑回到家裡,換了雙已有兩個破洞的黃膠鞋,纏了裹腿,繫了腰帶,往筐籠裡舀了二升白麵,就匆匆地向大場走去。

剛才,在場角的碾臺邊與幾個人閒諞,他說自己牙齒咬合力強,不想偏偏碰上了老倔,要和他打賭。打賭就打賭,誰怕誰呢!

經過七爺門口的時候,他朝院裡望了望,七爺正在院裡摘野菜。年初七爺到山上砍柴,跌壞了一條腿,耽擱了一季子工分。

大黑來到場角的碾臺邊時,老倔已經在那裡等他了,碾臺上放著五塊錢,展得平平的。他也把二升面放了上去。這是他們的賭注,誰贏了,就可以把兩樣東西全拿走。

賭的是什麼呢?是三桶水。前邊已經說好,大黑如果能把這三桶水拿起來,繞著大場轉一匝,水不往外灑,就算贏;否則算輸。前提是不準用任何工具。

這的確是一個難題。可是,大黑同意了。

現在三桶水就放在眼前,是常用的那種大木桶,水裝得滿滿的,水面上還漂著幾片綠葉,一桶水足有四十斤重。

在場的人都是證人,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大黑。

大黑毫不畏懼,他緊了緊腰帶,長吸了一口氣,把三桶水放成一個三角形,就彎腰用嘴叼起前面的那一桶,兩手抓起兩邊的桶,一用力,三桶水就被穩穩當當地拿起來了。人們先是喊一聲好,然後跟在大黑的後面,像看戲似的一眼一眼地瞅著,有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甚至在嘴裡叼著一截苞谷稈,展開兩條胳膊,學著大黑的樣子朝前走。

這個場是生產隊的大場,呈長方形,長約一百米,寬約八十米,西南角堆著兩個蘑菇形的麥秸垛和苞谷稈堆成的高而長的山嶺。料堆外面留著大約一米寬的空地,上面散落著一些麥秸和苞谷稈。這是飼養員給牛取飼料時落下的。

現在大黑正叼著一桶水提著兩桶水向前走,一群人都跟在後面,那情形就像一隻頭雁領著一群大雁在飛。只是這看熱鬧的人有些亂,並沒有排成“一”字或“人”字,而是一邊跟著走一邊說笑。特別是老倔,他害怕輸掉自己的五塊錢,更想贏得大黑的二升面,就不停地在旁邊搗亂,故意逗大黑笑,就像故事裡狡猾的狐狸想吃到烏鴉嘴裡的肉,誘騙著烏鴉唱歌一樣。

大黑很清楚,這時是千萬不能笑的,一笑就鬆了勁兒,桶就會從嘴裡掉下去,手也會抖,手一抖水就灑出去了。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要贏,一定要贏。他要向人們證明,他大黑是說到做到的,可不是說話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走到麥秸垛和苞谷稈堆旁邊的時候,大黑是格外小心的,為了防止腳下打滑,他寧願多走幾步路,也不去踩麥草和苞谷稈。看熱鬧的人倒是規矩起來,在這裡排成了兩路縱隊。當然,也有不排隊被擠到土塄下的人,結果又立即爬上來跟在了後邊。

人們常說百里路上半九十。這話一點兒不假。當大黑走到最後三十米時,步子明顯地慢了。雖然是臘月,天氣乾冷,他卻大汗淋漓,鼻子裡急促地喘著粗氣,眼珠鼓凸著,脖子上的青筋猶如繃到極限的繩子,隨時都可能斷裂。

堅持,堅持,一定要堅持。大黑告誡自己。

離終點只有十米、八米、五米了,勝利就在眼前了。先前認為大黑註定要輸的人,此時都鉗口結舌;而認為大黑能贏的人,在旁邊不停地喊著:大黑,加油!大黑,加油!大黑的兒子小黑跑到了大黑的前面揮舞著小手說:我爸要贏了,我爸要贏到錢了!

大黑的確贏了。不但贏了五塊錢,還贏了一個綽號:鐵嘴。

大黑沒有把贏得的賭注拿回家,他是走進七爺的院子,把那五塊錢和二升白麵都送給了七爺。前幾天他到七爺家裡串門,要過年了,七爺家裡沒有一捏面,還欠了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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