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爺

[ 現代故事 ]

年逾古稀的山爺,站在自家茶山上,身板如松柏般筆直。

山爺掐了片茶芽,丟進嘴裡,細細嚼著。

“嗨,又是一個忙春。”

望著採茶工忙碌的身影,山爺捻了捻花白鬍須,樂呵呵地自言自語。

採茶這活,累人,山爺年邁,體力不濟,只能僱人。炒茶,山爺從來親力親為。

這不,吃罷早飯,山爺在地上鋪開幾張竹蓆,拿起一隻大竹筐,倒出昨天曬過一遍的新茶芽,邊倒邊扒拉,均勻晾曬。

晌午,山爺踱到炒茶灶前,往小馬紮上一坐,劈柴生火。柴是松木塊,燒起來香。

灶上嵌著炒茶專用的生鍋、二青鍋、熟鍋,三口鐵鍋緊挨著,鍋底鋥光發亮。這是父輩傳下來的,也是山爺的心頭寶。

山爺添了一把柴,火燒旺了,鍋底“吱吱”作響,山爺捧起一大把鮮茶芽,雙手一翻,茶芽雨點般簌簌落到鍋底。

第一鍋滿鍋旋。山爺左右開弓,鮮茶芽在鍋底和手掌之間歡快地跳躍,畫出一道道美妙弧線。十幾分鍾後,茶芽質地柔軟,顏色黃綠。

第二鍋帶把勁。山爺把茶芽移入二青鍋,改小火,不停揉捻,拍打茶芽,忽輕忽重。茶芽漸漸皺縮成條,茶汁粘著葉面,山爺手上黏糊糊的。

第三鍋鑽把子。山爺掃茶芽入熟鍋,攤平,用餘熱烘烤。

半小時後,出鍋。那茶葉,如松針般挺直修長。山爺倒入滾燙山泉水,泡上一小杯,抿了一口,鮮。

傍晚,山爺把炒好的茶一袋袋封進牛皮紙袋,放入冰箱存放,過一段時間拿出來喝,口感更醇和,香氣更悠長。

幾十年了,山爺的兩隻手讓鐵鍋燙出不少傷疤,笑稱自己有雙“鐵砂掌”。老伴走得早,山爺硬是靠著這雙“鐵砂掌”,把一雙兒女拉扯大,成了才。

如今村裡其他茶農們圖方便,用上了炒茶機,一天炒上幾百斤茶葉沒問題。只有山爺堅持手工炒茶。村裡人笑山爺老糊塗,落伍了,跟不上時代了。

機器炒制的茶葉,喝著渾身不得勁,少了點靈性,山爺覺得。

十天後,山爺繞行十幾裡山路,換乘三趟公交趕到鎮上,走進郵政所。

山爺每年第一茬春茶,別人出高價也喝不著。山爺要寄給遠方的兒女。兒子留學後在國外成了家,女兒遠嫁外省。

寄完包裹,已是中午。一所小學正在放午學,突然門口衝過來一名披著長髮的男子,掏出一把長刀,瘋狂地朝一個小學生砍去,周圍的人彷彿被定了身,一動不動。

山爺見狀,大喝一聲,飛奔上前,右手一把拉開孩子,左手則緊緊抓住那鋒利的刀刃。男子嚇了一跳,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發覺對方是個老頭,發瘋似地罵:“你這老傢伙,不知好歹。”山爺漲紅了臉,兩手死死抓住刀,紋絲不動。“快報警。”山爺大聲叫喚,沾了血的花白鬍須隨風飄動。

聞訊趕來的民警將男子擒住。山爺這才鬆開雙手,十個手指,血肉模糊,割斷了筋,露出骨頭……

半個月後,山爺執意出了院。從醫生的眼神裡,山爺明白,自己的手,無法再炒茶了。

沒啥比得上孩子的性命,山爺望著綁著白色繃帶的手,想著想著,咧嘴笑了,孩子們才是春天裡一茬茬最新最好的茶。

山爺慢慢踱步到炒茶灶前,眼神有些不捨:“老夥計喲,看來,咱倆都得退囉。”

突然,背後響起拜師聲:“師父在上,受徒兒們一拜。”

山爺一轉身,十幾個村裡的中青年漢子,齊刷刷向他行禮。

很快,村裡成立了山爺手工炒茶坊,山爺一臉嚴肅,站在一隻只炒鍋前,指導著徒弟們一招一式。

炒茶坊的茶,一直暢銷。大家說,山爺的茶,喝著才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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