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老師的紅刀子

/ 紅刀子 /

環南路1號公交車上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一個女人因不讓座被一個老頭刺死在車裡。

被殺的女人大約三十多歲，一身紅色套裝，高跟鞋，致命傷在胸口。血從公交車的地板上流到門口，順著門縫流進路邊的排水口。女人一定想不到，前幾天一場大雨，就是這個排水口被樹葉堵塞，還是她給掏開的呢。今天，她的血卻從這裡流進下水道，匯入排汙河。

殺人的老頭冷靜地坐在邊上，手裡緊緊握著那把殺人的刀，鮮血順著刀尖滴在老頭的鞋子上，老頭索性在鞋子上蹭了幾下，露出這把刀原來的寒光。這把殺人的刀很特別，刀柄上的紅繩格外顯眼。老頭看著眾人說，這是一把紅刀子。眾人聽說是紅刀子，長舒一口氣。

公交車裡，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司機緩緩啟動車子，開向下一站，乘客有的眯著眼睛，打起了瞌睡，有的轉過頭看向窗外。車裡唯一驚訝的人是一位落魄的畫家，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都老師。

都老師感到很驚訝，為啥紅刀子就可以隨便殺人呢？我們是人類啊，高等生物，不是瘋狗，就算是一條瘋狗，也不會隨便咬人吧。那女人只是沒有讓座，這老頭竟然就殺了她。都老師想破了頭，也想不通為啥這點破事就殺人，更想不通，為啥一車人聽說是紅刀子就不再吭聲……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在一個站臺停下來，都老師起身，邁過地上的女人，踮著腳跳下公交車，他現在只想遠離這是非之地。

冬日的午後，連陽光也是陰冷的。都老師把脖子縮排衣領，走向出租屋的方向，他穿過弄堂，走進巷口，正好碰到了一身酒氣的房東。冤家路窄，昨天兩個人為了漲房租的事才吵了一架。房東堵住都老師，問，咋了，下月房租有著落沒？都老師低著頭解釋，能不能再寬限幾日，他今天就是去找一位老朋友借錢的，結果沒找著人。房東說，不行，今晚十二點前必須交錢，沒錢的話，趕緊給老子滾蛋！末了還嘟囔了一句，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搞藝術的，飯都吃不上，還畫裸體女人。都老師一聽就來火了，上去就給了房東一拳。就在這時，房東掏出一把刀，一把紅刀子。

巷口路過的看到都老師殺人了，呼啦擁了過來。都老師很平靜，舉起紅刀子對大家說，你們看，我這是一把紅刀子。果然，圍觀群眾臉上的驚訝和憤怒變成了冷漠，人群很快散去。都老師看看地上的房東，吐了一口唾沫，拿起紅刀子在房東的衣服上蹭去血跡，露出這把刀原來的寒光。

都老師殺了房東後，覺得特別舒暢。從巷口走出來，都老師發現，滿大街的人都盯著他看。人人手裡都握著一把紅刀子，閃著寒光。

/ 都老師 /

都老師很注重儀表，出門前他花了半個小時來收拾自己，從頭到腳，當然，他怎麼收拾仍是那一套發白的灰色羊絨呢子，這也是他唯一一套能穿出去的高檔衣服，平時，他穿一件羽絨服，是老母親用家裡的鴨絨為他訂做的，沒有款式，土得掉渣。

都老師其實不算老師，他在畫畫的同時，迫於生計收了幾個小孩，教孩子一些素描知識，孩子與家長就叫他都老師。今天，他要去拜訪一位老友，順便借點錢。

都老師從出租房出來，對面是一座很大的人工土丘，春天時這裡是附近美術院學生的天堂，學生來這裡寫生，也來這裡約會。都老師本想沿著打掃乾淨的鵝卵石小道繞著走，可他覺得應該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一定會很美。都老師這樣想著，徑直從北坡往上爬，爬到土丘頂，回身看了一下身後，果然有一串腳印，他很滿意，可他覺得缺少了點什麼，他看看周圍，陰冷的天氣鬼都不見一隻。他一時興起，往一棵松樹旁靠了靠，對著土丘下的腳印撒了泡尿，由於身體本能的反應，他抖了抖，最後那幾滴在腳尖前烙了幾個不規則的孔。他藏好傢伙，往下看，一串腳印的前面，那一泡尿正好形成了一個頭，有點像龍，有點像蛇，總之，不單單是一串腳印了，都老師很滿意。都老師仔細端詳自己的傑作，從第一個腳印開始，到那泡尿的地方，一共一百五十七個腳印，都老師覺得哪裡不對勁，是哪裡呢？他思考了一會，西北風突然從松樹林裡穿過來，嚇落了松樹上的雪花。都老師打了個冷顫，一拍腦門，自嘲的笑了笑，原來是腳印的數字不對，人是兩隻腳，腳印應該是雙數才對，他想了一會，沒想通，但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他記得，自己是去借錢的。過了土丘，不遠處就是公交站臺了，從土丘往下走，有點費勁，走不好就會摔跤，可這是一條捷徑。都老師邁出了幾步，突然又站住了，回到那棵松樹下，他覺得，在露天的地方撒尿，不是他應該做的，他想到剛剛在松樹下撒尿的樣子，真像一條野狗。

媽的……

都老師罵了一句髒話，向前拖了幾步，抹平了尿在雪地上孔，可那一串腳印沒了那一泡尿的點綴，怎麼看怎麼不爽，他又往前拖了幾步，抹平了最上面的幾個腳印。都老師覺得這樣很慢，乾脆滾下去，一勞永逸。期間，都老師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彈了起來，又落到雪地。滾到土丘下，都老師爬起來，看看自己，成了一個雪球，再看腳印，被碾平了，除了一道滾過的印子啥也看不出，等到下一場雪，或下一陣風，連印子也會消失，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留下過腳印，和一泡尿。都老師很滿意，抖了抖身子，像一條狗那樣，抖落身上的雪，然後，從土丘下那條被打掃乾淨的鵝卵石小道向右繞了過去。

媽的……

都老師又罵一句不合身份的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