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鉅額保單

[ 現代故事 ]

1、電話

最近,林以軒在家裡時,老有人打電話找他,但是他通常不接。

書上說,莫明其妙的電話是個先兆。什麼先兆呢?是身體出了軌還是心裡住下了別的人?

許默在家裡切菜時想,那麼他還愛不愛我呢?

還愛不愛,這是個難題。

許默想知道,可怎麼知道呢?她只知道林以軒最近是愈加忙了,出沒時有點神出鬼沒的意思,行頭越來越風騷,這不,前幾天回來,他脖子上多了一條毛線圍脖,以林以軒愈發發福的身材配上那條長長的棒針圍脖,許默覺得很是滑稽。她接過他的公文包,問:“圍脖?”

他低頭換鞋,說:“新買的。”

他摘下來,拿給她看:“怎麼樣?好看嗎?《男人幫》裡的那款,要好幾百塊呢!”

她笑笑,想起不久前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沒公主那種命,還得了公主那種病。

晚飯時,林以軒的電話又響了,嗡嗡嗡的。林以軒探頭瞅了瞅電話螢幕上的號碼,然後皺了皺眉,伸手把電話扔到沙發上,振動的聲音驟然間被電視機的聲音蓋了過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在許默心中,那聲音反倒愈加大起來。

是誰呢?他怎麼不接電話呢?會不會……不會的,不會的。

那一整頓飯,許默吃得心不在焉。

晚上,林以軒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林以軒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皺著眉,然後“啪”按斷,不夠,又從被窩裡伸了一回手,直接把手機關掉了。

許默想問是誰,但還是沒有開口。她著實忍了好久,從前不問,是因為有閨蜜勸她:“千萬別問,問急了,攤牌,一拍兩散。你想好要跟他散了嗎?”

許默搖搖頭,她還沒想過,女人和男人在這一點上是不同的,可能過了一輩子,看得互相眼睛上都恨不能長一層老繭,她還是期望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愛她,把她當寶貝看。

沒有愛情,但仍舊是會枯萎至死的。

許默可不想死,年初,林以軒升任分公司的老總了,待遇又提高了、腰圍又提高了、在家裡說話的聲音又提高了,接下來,他又要提高些什麼呢?是對女人數量的追求還是品質的追求?是想多多益善還是想來個紅顏知己?他還愛我嗎?還愛吧!

許默這樣想著,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2、體檢結果

單位體檢結束後,領導把許默給單獨叫了進去。進了辦公室,領導的面前有個黃牛皮紙檔案袋。領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體貼關愛過,都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

“坐坐坐。”

領導一個勁兒地讓她坐,親自站起來,親自給她倒了水。許默誠惶誠恐地把水杯接過去,心裡想著,要下崗?要她放棄評優?她現在又不缺錢,這份工,不過只是想打發時間。如果真的下崗,回家做個全職主婦也不錯。

她笑著說:“領導有事兒直說吧,您只管說,沒事兒。”

領導還在那邊搓著手躊躇著,倒把她給急得夠嗆。最後,領導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那隻檔案袋推到她面前說:“你自己看吧!”

許默狐疑地接過檔案袋,剛想看時,領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她的身後,用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小許,挺住!”

她覺得有些不妙,快速開啟,然後,一張張檢查結果的單子便出來了,心臟,沒事兒;腎,沒事兒;腦袋,沒事兒;婦科……當她看到婦科的彩超檢查單子時,上面寫著,宮頸……癌!

末期!許默覺得腦袋轟的一聲,手一抖,檢查報告幾乎拿不住。領導又拍了拍她:“小許,挺住!”

許默幾乎馬上就想回手搧他一個耳光了,如果是你被檢查出來得了前列腺癌你會不會挺住?

網傳,男人人到中年有三喜,升官、發財、死老婆。林以軒,前兩項都中了,第三項,眼瞅著也實現了。

那晚,許默沒有回家做飯,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直到華燈初上。

林以軒發過來一條簡訊:正在開會。讓她自己先吃,不必等他,會後還有聚餐,不知幾點鐘可以完事。

看完簡訊,她抬起頭來,看見街對面一家食肆門前,停著林以軒的代步工具。再四周搜尋,在最邊上的臨窗坐位,她看到了林以軒和一女的,兩人頭碰頭地坐著,女人在花枝亂顫地笑。

奇怪,她竟然不覺憤怒,也沒有衝過去。有二十分鐘的光景,她一直就那樣站在街對面,看著他們把酒言歡。後來,林以軒不經意地回頭時,似乎看見了她,等他再定睛想看得更加仔細時,許默早就躲了起來。

林以軒回到家時,許默已經安然睡熟,桌子上有飯和菜,全都用盤子扣著,旁邊是她留給他的便箋:飯菜在桌子上,我在床上。

黑暗中,許默豎著耳朵聽他的動靜,她彷彿可以聽見這個男人心臟落地的聲音。

直到此時,許默才真覺得心疼,真的,原來,不知何時,走著走著,情就淡了,人就散了。他想散,老天也想讓他們散。可這對於許默來說,是多麼不公平的一件事呀!

最好的記住,是永遠失去。

許默打算好了,不把得了絕症的那件事告訴林以軒。或者,她會也找個人,一夜情。

女友說,一輩子只睡一個男人,太虧。或者,找個寂靜的地方,靜靜地死去,所有人遍尋不著,如果他想再婚,都要發公告、登尋人啟事、去派出所備案。

再或者,死後,給他留封遺書,告訴他,她早就知道他的背叛,讓他後悔一輩子,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去彌補,讓他良心不安。

這一切,後來,許默並未來得及實施。因為醫院打來電話,領導接了電話以後直接興奮地從自己的辦公室裡跳了出來,說:“小許,檢查報告錯了,同名同姓的,你說巧不?唉呀!虛驚一場吧!”

許默靜靜地看著他,許久,然後,“哇”的一聲,放聲痛哭起來。

誰也不知道許默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傷心。原來人生的路還很長,原來生命中那麼多的不如意她還得要去面對和解決。她甚至想,怎麼會錯呢?還不如……

不如什麼呢?

不不不!她想,好死不如賴活著。不能便宜了那男人,不能便宜了那個狐狸精,那女人究竟是誰呢?他們是怎麼勾搭上的呢?到了什麼程度?他會不會主動跟她提出離婚?她這麼被動,要怎麼樣才可以轉守為攻?

她茫然起來。

3、互相算計

直到某天,下班以後,鮮有地,林以軒竟然在家。林以軒怎麼會這麼早下班呢?他還買了菜做了飯,林以軒有多久不曾親自下廚給她做過飯了?難道……

許默放下包,該不會,他想跟自己攤牌吧?可是,林以軒卻抱著她哭了。他的懷抱真的溫暖呀,儘管,比起從前來,他有些胖了,有些市儈了,但,他的懷抱還是像以前那樣讓她覺得心安。

林以軒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告訴我呢?你放心,花多少錢咱都治,從今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太陽,我全天24小時都圍著你的需求轉。許默一抬眼,便看到前幾日她放在抽屜的檔案袋此時正躺在沙發上。對了,那份錯誤的報告,她一直忘了帶回到單位去。

人生,有時處處都是轉機,時時充滿玄妙。

許默並沒有告訴林以軒真相,她很享受現在的生活,林以軒把她照顧得像是女太上皇,他的手機裡,再沒有莫明其妙的電話。

他還愛她,有時,我們總是要等到將要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回頭珍惜。如果,許默沒有聽到那段意外的對話的話。

那天半夜,就只一聲,電話的振動,然後,她感覺林以軒悄悄下了床,拿了電話,躲進衛生間:“寶貝,又想我了?睡不著啊?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情況,末期,還治什麼?你等著,就這兩天咱還忍不了嗎?保險的事兒我已經搞定了,找了熟人,但需要她的簽字。我已經幫她買了鉅額的保險,受益人是我。我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說啊……”

當林以軒跟許默說保險的事情時,許默同意了,簽字前,許默對他說:“這樣也好,也省得我牽掛你,如果我將來有個三長兩短,也不用後悔曾經拖累了你。”許默又說,“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跟你說,我一個同學在國外,她說,這種病在國外已經有治癒的先例。但是所花不菲,恐怕……”

“恐怕什麼?”林以軒說,“縱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幾天後,機場,許默在保單上籤了字,皮包裡,是林以軒給她的治病錢,兩百多萬,那是林以軒在職場上10年打拼的所有積蓄,當然,還包括房子和股票套現的錢。

他們哭著擁抱,笑著說再見。林以軒想,許默什麼時候會死呢?一個月?還是半年?半年也值了,那張保單,真正賠付了,有兩千多萬呢!

兩千萬換兩百萬,值!他所不知道的是,許默走之前,把真正的體檢報告悄悄地放在了自家的沙發上,飛機上的許默想,不知道林以軒看了以後,會不會抓狂。抓狂就抓狂吧!反正她也看不到。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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