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涼

村頭有棵大樹，有人說樹齡有六十年，有人說九十年，有人說超過一百年，眾說紛紜。

有根愛到大樹下乘涼，和鄉親們說家長裡短，交換得知的新聞。大夥兒一旦想和誰聊天了，便會扯開嗓門，大喊那人的名字。村子不大，村民的嗓門都挺大。那人聽到後，就會大聲回應：“就來，就來——”“聽說你昨天夜裡差點讓老鼠咬了。”大夥兒笑著說。那人氣喘吁吁地回應：“老鼠是從有根家來的，還叼來了橘子皮……”有根連忙撇清關係：“我家乾淨得很，才沒有老鼠。那橘子皮說不準是四哥家的……”

老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最終也沒個準話。大夥兒相互打趣，不過圖個樂呵。

有根有個妹妹去了城裡打工，有一年，妹妹買回來一部電風扇，一家人都樂壞了。自從有了風扇，有根就很少去村頭大樹下乘涼了。每當他路過，看到大夥兒在樹下使勁搖著蒲扇時，心裡便升騰起一種優越感。

“有根，過來坐坐嗎？”有人喊住有根。有根邊走邊說：“不了，熱得很，一會兒喂完豬，我回家吹風扇。”大夥兒不好再勸，巴巴地望著有根。

後來，大夥兒的家裡陸續有了電風扇，漸漸地，也就沒人專門到樹下乘涼了。

有根的妹妹有遠見，極力慫恿有根到鎮上買地建房子。五六年後，房子建起來了，有根攜帶一家老小，離開了鄉村，當起了小鎮居民。有根和他愛人在鎮上擺地攤賣水果，由於價格公道，從不缺斤少兩，生意倒也紅火。攢夠錢後，有根便在市場裡租了個鋪位賣水果，不用再日曬雨淋。

一天，天氣十分炎熱，沒有一絲風。“天可真熱啊！”有根的愛人抱怨說，風扇吹出來的風都是熱的。有根抽著煙，低頭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接下來的一週都是大晴天，溫度都特別高。

他踩滅了菸頭：“聽說隔壁五叔家剛裝了空調，那空調吹出來的風涼快得很。等這批水果賣出去後，咱也買空調。”

不久，有根家裝上了空調。有根吹著空調，用手機玩微信，那是兒子教他的。透過網路，當年一起在大樹下乘涼的大夥兒又聚集在一起，歡快地聊天。“以前在大樹下乘涼，現在在空調下乘涼。

大夥兒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有根笑眯眯地說。他用手指劃拉著手機螢幕，想看看大夥兒都在說些什麼。

“阿牛的兒子了不起，都升職當上經理了……”

“四哥的女兒才厲害呢，出國深造去了……”

“還是來福有福氣，老早就搬到省城居住了……”

“……”

大夥兒熱火朝天地說著彼此現在的幸福，發各種旅遊照片。

有根剛想說什麼，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他把手機放在一邊，有些悵然若失地盯著天花板，喃喃自語：“還是那會兒在村頭大樹下乘涼時聊天才痛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