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

那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降，黑沉沉的天空似乎馬上就要崩塌。張大媽望著床上的老伴眼淚汪汪。兒子亞南剛拿到中山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以為能鬆一口氣了。沒想到，張大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傷了脊椎，這輩子再也不能當搬運工或做建築小工養家餬口了。

張大媽流了一會兒淚，站起來，開始翻箱倒櫃找鞋樣子。遭逢不幸，但日子還得過。亞南馬上要去千里之外上大學了，回家一趟不易，得多給他做幾雙布鞋。張大媽手巧，做出來的鞋底有一手指厚，密密麻麻的針腳錯落有致，面上繡的梅花栩栩如生，鞋底外圍的雪白布邊精緻美觀。

行前，亞南看到母親遞過來的布鞋，鄭重地說：“爸媽，我一定發奮讀書，將來出人頭地！”

張大伯叮囑兒子：“穿著布鞋就要記住自己是農民的兒子。真要出人頭地，也不能忘本。”

大學四年，亞南很少回家，假期不是學習就是打工，從沒要過爸媽一分錢，每次打電話都報喜不報憂。張大媽夫妻又欣慰又難過，覺得苦了孩子。

大學畢業，亞南考入稅務局上班。報到前，特意回了趟老家。張大媽緊趕慢趕，又給兒子做了一雙新布鞋，讓他帶走。亞南皺眉說：“媽，這都什麼年代了，您怎麼還做布鞋？”

張大伯雙目一瞪：“翅膀還沒硬就嫌我們土了？你要記住，人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忘本，只有這樣才不會走彎路，走錯路。”

亞南仕途順利，張大伯七十大壽那年，亞南已是稅務局局長。他想大擺宴席，風風光光為父親做壽。張大伯不同意，說一家人一起吃頓家常飯就好。亞南掏出一張銀行卡說：“這是我送給您的生日禮物，裡面有一萬元錢，密碼是媽的生日。”

張大伯像要接燙手山芋般把手猛地一縮：“這錢我不能要！”“您只管花，我現在有錢了，您應該享福了。”亞南說。

張大伯流下淚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敢收呀。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打從你嫌棄你媽做的布鞋那一刻起，我這顆心就一直懸著，夜夜睡不安穩，怕你走彎路，有一天再也回不了頭。咱有多大腳就穿多大鞋。房子再大，也只睡一張床。山珍海味，也只一個胃。錢不在多，夠用就行；官不在大，安心就行。”

亞南聽得心中一震，想起不久前一家企業老闆送給他的購物卡，立時面紅耳赤。回城後，他第一時間將購物卡還給了那個老闆。

不久，那家企業偷稅漏稅東窗事發，局裡很多人被牽連，亞南安然無事，卻難免後怕。

週末傍晚，亞南準備出門散步，無意中看到母親做的布鞋，鬼使神差穿在腳上。

走出門，樓下鄰居見了說：“張局長，您也趕時髦穿布鞋呀？”亞南一驚：布鞋什麼時候變成時尚品了？

走到公園一看，果然，無論男女老少腳上都穿著布鞋。一位老大爺說：“布鞋好呀，輕鬆舒適不傷腳，還透氣排汗環保，難怪馬雲那樣的有錢人也愛穿布鞋。”

亞南心中一動，拿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媽，您做的布鞋穿著真舒服。”

電話那頭，張大媽喊：“亞南穿我做的布鞋了，說穿著舒服。”張大伯大聲回應：“好，這下我放心了！”亞南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