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年是個泥瓦匠,儘管已六十歲出頭,頭髮花白,但他有一手貼大理石的絕活,找他幹活的人並不比當年少。他有個學徒,名叫趙小亮,比他小二十歲,可頭髮卻比師傅還要白,是個少白頭。趙小亮得到了師傅的真傳,貼大理石的手工比師傅還要好。
這天,趙小亮請師傅來家喝酒,酒至半酣道:“師傅,聽說杭州貼大理石的工價比咱們這兒要高四五倍,我想,憑我倆的手工,發個小財必定沒問題。”劉大年一聽,也心動了。沒過幾天,師徒倆便帶著行李上了路。
到了杭州,兩人去鄰近的工地轉了一圈,打聽了行情:去工地幫人貼大理石,工價的確比老家那兒要高四五倍,若自己承包,贏利會再翻倍。趙小亮愈加心動了,不由打起了鬼主意:自己身強力壯,手工也比師傅好,怎樣也要比師傅多賺些。所以他提出,為了提高功率,兩人分頭去找活,不管誰先接了活,兩人一同做,但接活者多得百分之十的贏利。趙小亮覺得,憑藉自己活絡的腦袋瓜,必定比師傅接活快。劉大年本想說點什麼,但見趙小亮那信心滿滿的樣子,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當晚,趙小亮回到住處,卻發現師傅不見了,打電話一問,師傅說他在理髮店呢。趙小亮一愣:“師傅,杭州的理髮店可不比咱老家,你可要注意點,特別是晚上。”劉大年一聽,樂了:“傻小子,師傅都一大把歲數了,你還來尋開心。你先歇息吧,我還要一段時間。”
幾個小時後,劉大年回來了,趙小亮開門一看,師傅大變樣了,不只頭髮染得漆黑,還理了個年青人的髮型,看上去一下子年青了二十多歲。趙小亮笑道:“師傅,這是來幹活,不是來相親。”劉大年笑著捶了趙小亮一拳:“臭小子,說話越來越不像話了!”
第二天,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趙小亮腿快,跑了一個又一個工地,可人家一見他,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一個人讓他接活的。而劉大年來到一個工地上,找到主管,闡明來意,主管讓他現場貼幾塊,看看他的技能,劉大年四肢麻利地貼了起來,主管一看那技能沒說的,立馬就跟他簽訂了協議。劉大年算了算,這活兒夠他師徒倆做三個月的,所以趕忙打電話給趙小亮:“活兒我已經找好了,足夠我倆做一段時間了。”
回到住處,劉大年把合同給趙小亮一看,趙小亮一臉的迷惑:“這個工地我早上去過,人家怎樣就不理我呢?師傅,你使的什麼招兒?”
劉大年笑著說:“你晚上去把頭髮染染,明天好跟我去做活。”
趙小亮不解地問:“師傅,做活染什麼頭髮?我可不想花那冤枉錢。”
劉大年耐心解釋道:“那樣的話,恐怕人家連工地的門也不讓你進了。你照照鏡子看看,頭髮白得都快成六七十歲的老頭了,誰敢讓你幫助做活?昨天我轉了幾個工地,問了幾個工人才知道,這杭州不比咱們老家,這兒有錢人家多,也不缺技能好的工人,只需給錢,必定能找到人做活的。如果你我還像平時那形象,他們底子就不會用的,人家怕年紀大了簡單出事,惹來不必要的費事。”
趙小亮茅塞頓開道:“怪不得我早上去工地找活,人家都不理我呢,他們真把我當作六七十歲的老頭了。”
在杭州做完這單後,師徒倆回到了老家。第二年春天,趙小亮聽說錦州那兒開了不少樓盤,貼大理石的報價跟杭州平起平坐,就拉著師傅一同前往。到了錦州,趙小亮提議還跟上次相同,分頭舉動,劉大年同意了。
這一次,趙小亮變精了,他找了個理髮店,悄悄地把頭髮染了,又理了個時髦的髮式,買了一身好衣服,往身上一穿,人一下子變得年青了許多,簡直就像個二三十歲的小夥子。回到住處,他跟劉大年說:“師傅,你看怎樣樣?”劉大年呵呵一笑:“年青多了。”
第二天,兩人便分頭舉動,可趙小亮跑了整整一天,跑了一個又一個工地,甭說接活了,連樂意搭理他的人都很少。快到晚上時,劉大年忽然打來電話,讓趙小亮馬上過去,和他一同籤合同。
按照師傅給的地址,趙小亮打了輛車,很快就到了。到了那裡一看,他不由來了氣:這工地自己之前跑過,甚至連那位經理也見過,他怎樣就放棄自己,偏要跟一個老頭籤合同呢?讓趙小亮更來氣的是,經理一見他便沒好氣地說:“劉師傅,你學徒手工怎樣樣?打扮得這麼潮的人,怎樣會幹這種苦力活?我可醜話說在前頭,咱們這兒是高檔裝飾,你找些不倫不類的人來把工作辦砸了,我不但不給你薪酬,還要你賠材料費的!”
劉大年好話說了一籮筐,拍著胸脯說一定保證質量,這才說服對方把合同簽了。
就在回住處的路上,劉大年看了趙小亮一眼,說:“你今晚就去理髮店把頭髮給染白了,以後在工地上進進出出的,以免惹人心煩。”
趙小亮瞪大了眼,不解地看著師傅。
劉大年嘆了口氣,說:“你還不明白嗎?錦州這地方儘管沒有杭州興旺,但也有不少有錢的人家,他們同樣需求高檔裝飾,而整個商場又缺乏技能好的裝飾工人,因而,對方在選擇裝飾工人時,一心要找技能過硬的。並且,錦州人的觀念和杭州人正好相反,他們以為工人越老,技能越好。你打扮得那麼潮,像個小青年,他們不把你當作繡花枕頭才怪呢。”
這下,趙小亮是完全服了:師傅就是師傅,多吃幾粒鹽就是不相同,自己恐怕得跟著師傅學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