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當時我們是從寧夏架設高壓線,讓農村也用上電。我們雖是工人,但因工作需要,編成了半軍事組織。
這一天,工程前移,我們的連隊也要跟著向前推進。眼瞅著線材都運走一大半了,可天也就要黑了。排長說:“小張、小王和秋生,你們仨守著剩餘的東西,明天一大早再運。”小張就是我,這樣,我與小王、秋生就留下了。
就在我們仨全躺在麥草地鋪上時,帳篷外有了點動靜,像有人跑過似的。我和小王用手電筒向帳篷外一照,哎呀我的媽,差點兒嚇掉魂兒。就在帳篷外十多米遠的地方,站著兩隻灰濛濛的大狼。
說實話,我和小王都20歲,秋生也不到30歲。我們在畫報上、小人書上見過狼,現在面對活生生的兩隻大狼,咋辦?秋生比我們大,他說快敲打臉盆,狼怕聲響。於是,我們仨使勁兒敲盆。
這辦法沒有一點用,狼慢動作地向帳篷門口走來。我覺得我說話的聲已經變調了。狼離帳篷只有六七步了,我忽然聽到在帳篷內的兩聲“狗叫”,我立即有了靈感,莫不是我的“小狗”能助我們一臂之力?我麻利地開啟木籠子,只見那“小狗”一下子就躥了出去,它跑到門外的兩隻大狼面前,和它們好像相互“擁抱”了一下,然後,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夜色裡。
第二天,秋生向連長的口頭報告傳開了,一百多號人全知道“小張養了只狼崽子,讓兩條大狼找上門來”。連長排長都批評了我,扣發了當月5元錢獎金。
從這以後,連隊裡誰見了我,都是“你的小狗養得不錯啊”,取笑我。其實,我是挺委屈的。那是冬天裡,正下雪的時候,我們班收工回來,在小山坡地上,我發現一隻“小狗”,它左後腿受了傷,不能走動。眼瞅它凍死?我不忍心,就抱回帳篷,給它上些藥,每天餵它。我覺得這“小狗”挺好玩的,可誰知它是小狼呀。
這個事過去有一年,我們的架線工作到了收工之時,工人分批撤回工廠。我們排最後走,要騎50多里山路去縣城坐車。
排長說他知道一條近道,山溝路不太好走,但近不少。於是,我們20個人離開鄉鎮,進入了荒無人煙的土道。就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時候,只見前方一里多遠的土道上,飛土揚塵,好像是什麼東西迎面而來。排長在前面,他發現情況不對,喊話:“快下車,前面是一群狼。左面100米有廢棄的窯洞,丟下車子,上!”
20個人,個個驚恐,恨不得兩條腿變四條腿。狼群已經到了山坡下,它們上坡的速度顯然比我們快。有人哭喊,有人亂叫。
排長回話:“快上快上,我來斷後。”我剛好拿著把電工錘子,我說:“排長,我和你斷後。”
秋生說:“對,排長,讓小張在後面,他跟狼有交情。”
顧不了太多了。有十多隻狼已經離我們只有20多米了。
排長抬頭看見多數人已到了廢棄窯洞,他喊:“小張你快上。”
我想上去,可我真的跑不動了。就在這時,一隻大狼到了我身旁,它一張嘴就咬住了我的褲腳。我只覺得這次或許就完蛋了。可令人費解的是,這隻狼把頭在我的褲子上蹭了蹭。此時,我的魂又回來了,我看到在這隻狼的左後腿上,還留有一些電工膠布。是我的小狗?我忽然想到。
大狼不再看我,它轉身向山坡下跑去,十多隻狼也一同隨它而去,只留下一陣塵土飛揚。
後來,我在北京上學時,把這段往事說給我的老師聽。他說:“狼終歸是狼,但有的狼比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