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地鐵

[ 民間故事 ]

  海輪的氣笛從遠方鳴起,城市的最後一班地鐵靠站。

  我趕上了末班地鐵,帶著詩句般的思念,載著我的追憶與感傷去流浪。穿梭在像是沒了盡頭的隧道中,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走出地鐵時,城市已被黯淡湮滅,又被霓虹點綴。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座城市,就憑著一段無法忘記的往事和一張模糊又清晰的面孔。

  我就穿著她最滿意的白色耐克T恤和黑色牛仔褲。我是想讓她到時候有曾經的親切感和熟悉感。

  徜徉在黃浦江畔,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很會讓人想起那些破碎的記憶,那一片片碎玻璃般的記憶。

  江風攜著水的鹹味撫摸著我的臉頰,就像昨日母親的那雙手,溫暖又冰冷,又像幾個月前棲息在我懷中的她,吻著我的嘴,溼潤又刺痛。

  沒有人知道,其實我是在這片土地上,呼吸著這風長大的,我自己也給忘了。

  可是,她的面孔總會在我思念時清晰凸現,她的微笑總會在我失落時給我慰藉,讓我不能忘懷,直到今天,我莫名其妙地過來找她。

  三年了。

  那種感覺多多少少也應該在昇華為一種莫名的東西。

  我是過來為她送行的。

  其實我很不情願,就因為那種分手的痛楚,還有那種眼淚悄然爬上眼眶,酸楚湧上心頭的無奈。

  我是喜歡她要去的地方——加拿大。那種紅似火的楓葉。浪漫。我卻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會如此憎恨。

  第二天早上,我們站在機場大廳。

  “會不會給我電話,會不會給我寫信?”我勇敢地問她。第一次這麼堅強地望著她。我的心好似在逾越一段荊棘。

  “要留的我會留下,何必去追求這些虛偽的表面東西。那顆飄移不定的心能夠為誰駐留,那才是最現實的。”

  她沉默了。沉默中才發現累了,順便把手放在口袋中。

  “我是不知道你這隻蝴蝶會停歇在哪朵花的期待中。”我說,“我確實很需要你的聲音,你的信。否則,我覺得就像活在寂寞的兩極。”

  她低下頭,又一次沉默,我也沒說什麼。

  她要走了,我也應該離開了。

  我哭了,第一次這麼狼狽,第一次這麼懦弱。她也哭了,但她把眼淚留在背影遠逝時。

  留下“祝你幸福”,一切在告別之後。

  生活這東西本來就是不可思議。即使到了需要去忘記的今天,還是會閃爍著隱約的影子。如果不是為了去尋找一段逝去的生活,我是不會認識瑤的。

  溫馨的綿綿細雨,將城市夏日塵埃的凝重沖刷得無法施展淫威。望著前方沒有盡頭的江面,雙目疲倦。清風吹拂著她的頭髮,讓我的心被撩起,懸在半空中。

  潮汐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就這樣做著輪迴。

  我和瑤相識了。

  從機場回到酒店,我想一天也就帶著這種感傷度過了,然後明天就回去。別無選擇。

  其實選擇越多,傷懷越深。

  我走進了大廳的洗手間。我想去減輕體內負擔。

  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出來的時候,一個女生站在我的身後,嚇得我簡直不敢想象。

  男人最起碼的勇敢也已被剝奪。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輕聲地說外面有人在追她。我確實也聽到了外面有一群人在大喊大叫,就像昨天剛來時聽到的狗叫。

  回過神時才發現她正用力地抓著我的手。

  聲音已傳遠了,我要離開了。她就鬼鬼祟祟地跟在我的身後。

  在走廊的拐彎處,她又一次那樣地抓住了我的手,讓我有些不自然,她指了指一群男女,我突然明白了。

  我還真為自己當時的悟性驚訝。

  望著那些人走近,她摟住了我的脖項,強制性地將我的頭拉下,吻著我,故意將頭髮弄得很亂。我也不知道誰在那觸唇的瞬間那麼忘我,只覺得我的靈魂在顫抖。

  這能代表什麼嗎?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啊。

  在那群人走了之後,她理了理凌亂的頭髮,也離開了。

  “你每次都是這樣去逃難嗎?”我問。

  “謝謝。”她只留下這麼一句,莞爾一笑,走了。

  午夜的城市沒有了白天的沉重,或許我就屬於這種寧靜和冷清。

  本想馬上回房間睡覺的,但昏沉中還是飄在這個城市的街頭,像一片沒有重量的葉子,無目的地飄著。剛才那一幕還像善意地幽靈纏在我的身旁,讓我神志不清。

  至今為止我終於相信這個城市是很小的。

  我不敢相信眼前醉意沉沉的人就是瑤,確實讓人看了起憐憫之心。

  我不知道是如何把她送回家的,有時候,我真為自己的善良起疑心。

  我總認為自己是在虛幻中,虛幻得像雞蛋皮那麼容易破。

  我是應該走了。

  我也鐵石心腸地決定走了,但望著床上的她,那麼無助,像受驚的小鳥需要照顧,我的心又一次軟了。

  儘管她那麼有風韻,看上去自然又嫻雅,楚楚動人,但我沒有一點別的念頭,只是覺得她需要關心。

  我就在那張奶黃色的沙發上坐下,有一種親切感。

  當清晨的第一縷霞光來訪了房間,她起來了。

  我很早就起來了,早餐也幫她買好了,第一次感覺到做男人的成就感。這也許是做丈夫應該做到的,但我不是。

  我無法想到的是當她看到我的時候反應會這麼大。

  睡眼惺忪的她看到站在前面的我,又望了望自己,她嚇得大叫,用力抓住被子。

  “你......”她望了我一眼,但又低下了頭。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本想組織一段最優美的語言解釋,最後卻連最原始的那幾個字也忘記了。

  “你給我滾。”

  我真的很想再說下去,但還是滾出了那扇門,像一個犯人。

  本以為她會怎樣感謝我,而結果呢?

  我應該回去了。這裡確實沒有一塊豐腴的土地,讓我誠實從容地開墾。

  在我想去買票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皮包消失了,但我很快就想到了是丟在瑤家裡了。

  手機響起,陌生的號碼。

  “難道你都那麼丟三落四的嗎?

  “你是?”

  “不要了嗎,你的錢包?”她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昨天的生硬,我很喜歡她現在的聲音。

  “當然。”

  “當然要還是當然不要?”她說。“到我家來。”她掛了電話。

  到了她家,她正坐在奶黃色的沙發上,奶白色的短連衣裙和房間的色調依襯得那麼別緻,白皙的面板那麼扣人心絃。

  “原諒我的無禮,好嗎?昨天早上......我......太魯莽了。”

  “可以。”

  “這可是心裡話?”

  “當然。”

  “會不會記住我,永遠?”她低聲詢問,“記住我們的這幾天,記住那個晚上,記住我們這麼活著。”

  “永遠。”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用那如此美麗動人的雙眸注視著我,然後輕輕地吻著我。頓時一股暖流傳遍了我的身。

  我們沉默了。

  “可不可以就這樣陪伴我,讓我永遠守護你?”

  我默默無語。

  我還是要回家了,站在海邊,海風那麼溫情但又那麼無情。一隻孤獨的海鳥掠過灰藍色的大海。

  “會不會再來?”她凝望著我。

  “還會再來。”

  “你要知道我的生活是那麼空洞洞,黑乎乎,特別是這顆心,沒有一根柱栓住時,是那麼飄不定。”

  我走上了火車,汽笛聲鳴起時我們的距離在拉遠。

  城市的喧囂,女孩面板的白皙,秀髮的清香,飄渺的憧憬......變得遙遠。

  她還痴痴地望著我,望著遠方。

  我走出午夜的末班地鐵,去找她,在三個月後。

  風已經變得凜冽,夏日的夢境在心中盪漾。

  到了她家,按了門鈴,出來一箇中年婦人,讓我很詫異。

  “瑤在嗎?”我問。

  “你說的是誰?不認識。——哦,你說以前住在這裡的女孩?”

  我點了點頭。

  “她的房子已賣給我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聽說跟著一個男人去了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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