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研究生即將畢業時,立志讀博。就在這時,母親卻下了最後通牒——不許再念下去,事實上,絕非母親短視,而是面對以呆在學校來逃避社會、拿學習來啃老的兒子,這位母親的精神與經濟都再也難以承擔,她決心對自己高分低能的兒子進行再造工程……
一
家住遼寧省大連市遠郊的劉娥是一位貧困的單親母親。1989年夏天,兒子方濤6歲,丈夫患肺癌去世,門前的半畝薄田和屋後的20多棵蘋果樹,成了母子倆全部的生活來源。
兒子從小學一年級起就表現出了超強的學習能力。但方濤除了學習,似乎沒有別的愛好,週末也捧著書看。
漸漸地,劉娥為兒子的好學煩惱起來。1997年3月的一天晚上,劉娥突然腹痛難忍,她幾次喊方濤,同在一個屋裡看書的方濤居然沒聽見。
等到好不容易聽到媽媽喊他時,他頭也不抬地問:“什麼事?”
“幫媽拿一片止痛藥來。”劉娥強忍著疼痛說。方濤應聲去拿了止痛片,但遞給媽媽後,卻連水都沒倒就轉身回書桌前繼續學習了。
劉娥吃了止痛藥依然疼得幾乎昏厥,不得不再次向兒子求助:“濤濤,你去衛生所找個大夫來,媽媽疼得受不了了。”
方濤依然頭也不抬,說了一句:“媽,你剛才不是吃藥了嘛,再等一會兒就不疼了。”
“方濤,是不是媽媽死了,你也不能把眼睛從書本上移開?”忍無可忍的劉娥生平第一次向兒子發火了。
方濤這才站起身來,也才注意到媽媽已經通德滿頭大汗。那天若不是送醫院還算及時,
劉娥的急性闌尾炎可能就會危及生命。
這時的方濤已經14歲,長著1.70米的大個兒,看上去像小夥兒了。可是,兒子心中根本沒有別人,能夠走進他心靈的,除了書,還是書。
二
2001年8月,方濤考入南開大學。雖然鄉親們七拼八湊地拿到近2000元,但還缺3000餘元,土裡刨食的劉娥實在不知如何籌措。最後,劉娥瞞著兒子把家裡屋後拿20多棵蘋果樹租給人家,簽訂了5年協議,換來4000元。劉娥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算落了地。
接下來還有更讓她心焦的事:兒子上了大學就像失蹤了一樣,既沒給媽媽打電話,更沒有來信。
劉娥放心不下,託鄰居幫忙寫了一封信寄去學校,這才收到方濤的回信,信的內容很短:“媽,我一切都好,只是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時間實在不夠用,今年寒假我就不回家了。”
劉娥樂觀地等著兒子大學畢業的那一天,4年裡儘管她沒有一天閒著,但還是欠下了兩萬多元債務。方濤雖然多次獲得學校及系裡的獎學金,但那些獎學金他都用來給自己買書、買電腦和添置各種學習用品了。
2005年7月,一心盼望兒子畢業的劉娥,等來的是兒子被保送本院本系研究生的訊息。劉娥心情十分複雜。她有一種隱隱的擔心:這樣學下去,兒子會不會變成書呆子?
三
為了試試兒子的水平,劉娥在方濤放假的時候交給他一個任務—幫舅舅家的表弟補習初中課程。結果沒教一個小時,兩人就不歡而散。方濤對劉娥說:“這種白痴還讓我教他,這不是拿我開心嘛。”而其表弟向姑姑投訴的卻是:“表哥講得還沒我的同桌講得明白呢!”
還有許多小事,都在加劇劉娥的擔心。比如讓方濤去海邊放鵝鴨,當天就走失了3只;讓他去集市買肉,明明告訴他買3斤,他買回來不是2斤就是4斤;雖然劉娥數次提醒,但方濤見人從不主動打招呼,他的理由是“打招呼幹嗎?說的全是廢話”…..
這些細節令劉娥很憂心,她擔心兒子將來找不到工作,就算找到工作,領導、同事會喜歡與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打交道嗎?劉娥甚至擔心,會有女孩喜歡這樣對人情事故一竅不通的男子嗎?
2008年年初,方濤就要研究生畢業了。劉娥在電話中得知,方濤已經報考了本校的博士生。劉娥再也坐不住了,她決定去學校勸勸兒子。
她到方濤的寢室時,方濤正在上課,同寢室的葛俊同學接待了她。當聽說劉娥是來阻止方濤讀博時,葛俊十分坦誠地對劉娥說:“阿姨,您應該比我們更瞭解方濤。他真的是學愚了,再學下去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就連他的導師都說,學習幾乎成了他逃避社會的工具。前一陣,我們一起出去找工作,堂堂一個研究生試講初一的歷史課程,居然把一半的學生都給講跑了。他不光照著課本念,而且還念得支離破碎。”
葛俊越說越激動,“至於平時跟同學相處,那就更不用說了。我跟他同寢室兩年半,從沒見他打掃過一次衛生。阿姨,您看看他的床,像不像狗窩。您說,如果連生存、自立的能力都沒有,再高的學歷有什麼用?”
劉娥聽得坐立不安。晚上,終於把方濤等回來了。劉娥努力平息內心的種種不滿,柔聲說:“方濤,媽一天沒吃東西,請你出去吃頓飯吧!”
那頓飯,是母子多年來最為奢侈的一頓,也是一位母親與兒子最艱難的一場談話。
劉娥問方濤:“兒子,媽雖然是個農村婦女,沒你讀的書多,可是媽知道讀書是為了長本事,你跟媽說說,你的本事在哪兒?就是會考試、能拿高分嗎?但你能考一輩子試嗎?博士讀完了,你還考什麼?一個男人這輩子不能自力更生,不能養家餬口,你不覺得白活了嗎?媽這些年為了供你讀書,累得就剩下一把老骨頭了,你難道真的不心疼嗎?”
方濤哭了,哭了很久。他對劉娥說:“媽,我試過去找工作,可是沒有地方要我。我很受傷。我發現除了當學生,這輩子我什麼都做不好….”
劉娥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對他說:“你有文化、有知識,一定能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博士咱不讀了,咱從今天開始好好做人,把做人這一課好好補上,行嗎?”
2008年4月,方濤回到老家,進了他的母校,當一名不要工資的中學見習老師。
方濤去上班時,劉娥會送他去,一路叮囑他:在辦公室主動打掃衛生,見到同事要主動打招呼,只要有時間就去聽各科老師的課……晚上,劉娥讓方濤先備課,然後再講給她聽。
就這樣,母親給兒子當“學生”,夜夜如此。劉娥在聽了191天課後說:“兒子,明天敢不敢跟你們教導主任申請去上課?”
方濤猶豫了很久才小聲地說:“敢。”
“幹嗎那麼小聲,你覺得說‘敢’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嗎?”
“媽,我敢!”方濤大聲地說。
第二天,方濤真的上了講臺。劉娥躲在教室門外偷聽,緊張得很。等到下課鈴響起,劉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都被汗打溼了。
待兒子走出教室看到她時,劉娥眼含熱淚對兒子說:“媽想給你鼓掌,可是媽一點勁兒都沒了。”
那天,方濤把媽媽揹回了家,還說:“媽,打今天起,我一點兒苦也不讓您受了。兒子背媽,天經地義。”
更讓劉娥驕傲的是,兒子的滿腹經綸終於在現實的教學中顯示出來,不久,他不僅頂起了歷史教研組的半壁江山,還成為其他學科的及教學干將。
就在筆者採訪這位不平凡的母親時,我們接到了方濤學校的校長給劉娥打來的電話:“方濤已經被評為學校2009年度優秀教師。”
聽到這個訊息,劉娥笑了。這位飽受苦難與折磨的母親終於以自己的智慧,把兒子培育成才。那一刻,這位母親讓我們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