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騎著電瓶車緊趕慢趕進入小區時,頭一抬頓時就是一愣——自家陽臺外面懸掛著一件紅襯衫。
那件紅襯衫是老公蘇志才的舊物,早就不穿了,現在把它掛出來幹什麼?
等陳紅一開啟門,不禁暗吃一驚:家裡除了老公,竟還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而她正是老公的初戀情人!
蘇志才和那女人此刻正相對而坐,兩杯香茶煙霧繚繞,散發出濃濃的懷舊情調,而且,女人臉上似乎有淡淡的淚痕。
見陳紅冷不丁回來,這對男女都有點不自然,那女人生硬地笑著,說:“是嫂子吧?嫂子你好,我是志才的同學,偶爾路過這裡,特來敘敘舊的。好了,不打擾你們了,志才,我走了。”
陳紅心說還同學哩,你以為我不知你們的關係啊?一口一個“志才”的,叫得那個親熱!可她嘴上還是大度地客套了幾句,那心裡卻早就像打翻了調味瓶,什麼滋味都有。
那女人前腳走,蘇志才後腳就不經意地踱到陽臺上,然後手一伸取回了紅襯衫。一邊取還一邊自言自語:“曬曬好,再不曬就要發黴了。”
這通自言自語,倒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莫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想要遮蓋什麼?這麼一想陳紅腦子裡像閃過電光一樣,一下子回過味了——這紅襯衫有名堂。
男人有錢就變壞,蘇志才雖說沒有多少錢,但長相俊朗,性格溫和,有空暇時間,更有才華,難保不會有外遇。他是個職業寫手,整天一邊帶孩子,一邊坐在鍵盤面前敲啊打啊的,應該算是個智商極高的人,何況最近諜戰片大熱,看得他如痴如醉的,所以很可能受了啟發,以紅襯衫為暗號,與昔日情人舊夢重溫。對了,這紅襯衫早就破舊得不成樣子,陳紅數次要扔都被他攔下了,莫非正是那女人送給他的?
這是一個危險暗號!
可“捉賊拿贓,捉姦拿雙”。現在沒有鐵的證據,光靠猜疑又能怎樣呢?陳紅沒辦法,只得硬生生嚥下這口氣,心說姓蘇的,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一晃過了好幾天,陳紅還是天天按時回家餵奶,一切正常。這天她忽然來了靈感,決定打破常規不再按時回家,而是來個突然襲擊。
當離家老遠時,她的預感得到了證實:陽臺外又掛起了紅襯衫,遠遠看去十分醒目。
陳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不知道開門後會看到什麼,如果真的是一副不堪入目的場景,自個兒又將作何反應?
這麼一想頓時心跳如鼓,喘著粗氣用鑰匙猛地開啟門一看,家裡靜悄悄的,兒子在搖籃中酣睡,而蘇志才正在噼裡啪啦地敲著鍵盤。
一時間陳紅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可她分明感覺到家裡的一絲異常,空氣中好像有什麼味兒似的,細嗅一下,似曾相識,卻又不像是女人的香水味。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陳紅便笑著說:“老公,忙著啦?我怕寶寶餓,所以提前回來送奶了。唉,身上衣服太髒了,我得換一件。”一邊說一邊開了衣櫃,蘇志才只是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繼續寫他的稿子。
他們相識數年,結婚兩年,蘇志才的一切細微反應陳紅可以說是瞭如指掌,現在這一聲哼分明透出一絲不滿,再從側面一看,老公的臉色寒寒的、僵僵的,有點慌張,還透出點怒氣。他是怪自個攪了他的好事嗎?陳紅猛地拉開衣櫃一看,裡面沒人。
在陽臺上、衛生間裡,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沒找到人。
那蘇志才神經兮兮地掛出紅襯衫幹什麼?人又藏到哪裡去了?是他要等的人還沒來嗎?
陳紅強忍住一肚子的懷疑,正彎下腰抱孩子,眼睛忽然一亮:寶寶的衣服上有一根頭髮。
這是一根不長也不短的頭髮,但絕對比一向留著平頭的蘇志才的頭髮長得多,而且頭髮較細,所以不折不扣是根女人的頭髮,再仔細一看,頭髮比較枯乾,還有點黃,絕不是自己的!
陳紅背過身,不動聲色地把頭髮小心藏到了錢包裡,這頭髮就是如山鐵證!
陳紅就在醫院工作,所以化驗頭髮是件很方便的事。過了兩天化驗報告書出來了,那根頭髮果然是別的女人的。一時間陳紅既傷心又憤怒,這日子沒法過了,大家索性臉皮撕破!
陳紅當即打電話給蘇志才,說:“老公,我今天太忙,沒時間回家送奶了,你把寶寶抱到醫院讓我喂吧,立即就來,過會兒還有病人等著做手術哩。”
放下電話陳紅就往家趕去,她怕路上撞著蘇志才,所以走了另一條道。
預感的事再次發生了,隔著老遠陳紅就看到那紅襯衫高高飄揚著。自個兒緊催慢催的,就是要老公忘了收回紅襯衫,不過即使他收了也沒關係,自個兒再把它掛出來就是了,這回一定要捉住他的鬼!
在家裡陳紅靜靜地等待著,過了一會手機響了,是蘇志才打來的,顯然他到了醫院後有護士告訴他已經回家了,所以他打來電話問。陳紅咬咬牙,一把關了手機。
時間在心跳聲中流逝著,就在這時門開了,是用鑰匙開的,難道那老情人都有了自家鑰匙?陳紅一下子跳起身,準備掀起一場暴風驟雨。
可是,站在門口的是滿臉大汗的蘇志才,懷裡還抱著孩子。一見到陳紅,他怒氣衝衝地喊道:“我說你這婆娘,明明回來了還要我抱孩子去,看我太閒了是不是?”
“婆娘”一直以來就是兩口子之間的愛稱,可現在陳紅聽在耳裡無比的刺耳,一時間眼淚都出來了,啞著嗓子說:“我老了,成黃臉婆了,你是該嫌棄我了,可你當初又為什麼要跟我結婚?哼,掛出紅襯衫是不是告訴老情人我不在家,然後等著她上門幽會?”
蘇志才正小心放下孩子,一聽這話眼睛瞪得比銅鈴大,說:“莫明其妙的說什麼呢,你諜戰片看多了吧?上次人家只是偶爾路過而已……”
說到這裡蘇志才臉色突然一變,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轉身就往陽臺上跑,可他被陳紅攔住了。
陳紅說:“要收襯衫是不是?怕她來我家是不是?姓蘇的,你也是個男人,敢做就敢當,鬼鬼祟祟的算什麼本事?”
蘇志才急得要拉開陳紅,陳紅使勁拽住門框不讓路,嘶叫道:“蘇志才,今天我就要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個清楚……”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敲響了。
鬧得不可開交的屋內頓時鴉雀無聲,陳紅第一個反應過來,跳起身要開門,蘇志才忙拉,但來不及了,憤怒的陳紅已箭似的竄了出去,竟是蘇志才從未見過的敏捷。
陳紅“霍”地一下推開門,不顧一切地大叫道:“來吧,光明正大的來吧,來跟你的……”
陳紅原本想說的是“來跟你的老情人幽會吧”,可是突然頓住了,因為門外站的不是蘇志才的初戀情人,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那人一見陳紅,臉頓時白了。
陳紅很愛蘇志才,可是跟蘇志才結婚時還是提出一個條件,而且只有一個條件:結婚後不許婆婆跟他們住。蘇志才的媽媽頭腦不太清爽,頭腦不清爽所以身上就不太整潔,而且又愛拾破爛,身上就更髒了,又兼有不好聞的氣味。這倒不是身為護士的陳紅有潔癖,她是怕婆婆帶差了孩子。
性格一向軟弱的蘇志才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買了新房,從此後媽媽就一個人住,蘇志才隔三差五地去看看。
現在門外站的就是驚慌失措的媽媽。
三個人一下子全呆住了,然後媽媽第一個開腔了:“我我我走錯了,走錯了……”說完掉頭就走,奇怪的是,她不是下樓,而是上樓,而且一瘸一拐的。
蘇志才大叫起來:“媽,你不要走!”伴著一陣風,蘇志才從陳紅身邊跑了過去,一把拉住媽媽,媽媽還掙扎著要上樓,早被人高馬大的蘇志才半扶半拽回了屋,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然後陳紅吃驚地看到一向溫和的蘇志才眼裡全是淚,蘇志才一邊胸膛起伏,一邊大叫:“陳紅,這是我媽你知道不知道?我爸老早就死了,全是我媽拾破爛把我拉扯大的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什麼掛紅襯衫?因為那是我剛工作時我媽給我買的最好的衣服,只有看到紅襯衫,我媽才知道你不在家,才敢回來看看我,看看她的大孫子,你知道不知道?!”說到最後蘇志才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上次家裡有股似曾相識的味道,難道那根頭髮是媽媽的?!
媽媽不讓蘇志才說,可他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說:“我媽想孫子都要瘋了,可她每次來都提心吊膽的,怕你突然回來,所以我只好站在陽臺上放哨,一見你回來便讓她走,可又怕迎頭撞見你,所以我媽只有往樓上跑。上一次你提前回來,媽跑得太急促,差點把腿都跌斷了,好多天爬不起來,可一等能下床第一件事就是來看孩子,現在你回來,她驚慌之下只曉得往樓上跑,都成習慣了……陳紅,你說,我我我……還算個人嗎?!”
陳紅走到媽媽面前,媽媽渾身顫抖著掉過臉去,一個勁兒地說:“我以後不來了,真的不來了……”
陳紅慢慢蹲下身去,捋起媽的褲管——啊,上面還貼著膏藥!
陳紅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媽,從心底深處大叫一聲:“媽,媽,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