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有母親。曾經和母親商量了好多次,母親始終不同意將父親居住過的房子賣了搬走,她說搬走了,父親的靈魂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開了一家公司,在公司裡他說了算,但在家裡,母親是至高無上的人,他規規矩矩地像個聽話的孩子,他喜歡母親那種有些獨裁的愛的方式。
遺憾的是,母親的身體一天天差了,心臟有異常,晚上也經常咳嗽。他停止了工作,每天帶著她上醫院,做檢查,忙得不亦樂乎,但母親似乎一天天衰老了,這令他很苦惱。
那一天,他陪著母親路過一個燒餅攤,母親的眼裡閃現了光亮。他以為母親餓了,便對母親說,我們去飯館吃飯吧。
母親推開他,走到賣燒餅的小攤前,掏錢買了只燒餅吃,咬了一口,很甜的樣子溢於臉上。
母親回頭叫他狗子。說實話,他討厭別人叫他的小名,但母親例外。母親從沒有叫過他的大名,包括在別人面前。
狗子,燒餅筋道得很。還記得你小時候,你父親剛走,家裡窮,我就擺了個燒餅攤。那時候我手腳靈便得很,一天可以賣出去100多個燒餅。你在旁邊打下手,小臉髒兮兮的,汗水不小心滴到燒餅上。有一位小姐嫌髒,不願意要那個大餅。旁邊她的母親攔住她抬起來的手,說沒事的,孩子小,汗水也是人世間難得的營養。
母親頓了頓,眼裡藏滿了淚水。他害怕母親難受,便勸她早些回去。母親卻說道,你走吧,我想在這兒坐會兒。正好下午有會,他便急匆匆去了公司。
下班了,他風風火火地向家裡趕,家裡卻不見了母親。他慌得不得了,好像丟失了靈魂,到處找。終於,在那個燒餅攤前,他發現了滿臉汗水的母親,她正在給那個攤主打下手,她似乎又恢復了年輕時候的精氣神。
遠遠地,他淚如雨下。
一個月後的一個黃昏,他滿臉頹廢又渾身酒氣地回到家裡。母親發現他的異樣後,一把抱住了他。他低聲哭泣著:媽,媽,我的公司出事了,可能要倒閉了。
那晚,他沉睡在母親的懷抱裡,母親輕輕地拍著他,他睡熟了,隱約中聽到月光下母親的吟唱。
第二天一早,母親便上了街。幾天後,人們發現在學校附近新出現了一個大餅攤。攤位上,一個年紀不小的老太太,顯得十分精神矍鑠,她顧不得擦拭眼角的淚水和汗水,手中的麵糰靈巧地翻動著。不大會兒,熱氣騰騰的燒餅便出了爐。
老太太大聲叫賣著:剛出爐的熱燒餅,絕對筋道的手工。
他滿身大汗地找到了母親,剛想張口,母親卻說道:給我在旁邊打下手。不要緊的,用不了兩年,我們便會有一筆不小的本錢,可以讓你東山再起。
他將藏著的心事嚥了下去。他本想告訴母親:公司有救了,因為一個大股東已經答應注資給他的公司,但是他沒有說。他知道:如果將這個訊息說出去,母親那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精氣神便會慢慢消失,那將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他還知道:股東的投資是有價的,而母親的投資是無價的,無限的,無休無止的。
他決心將這個訊息永遠地瞞下去。每週,他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陪母親練攤,當有熟悉的員工發現他時,他總會用嘴“噓”地一聲示意他們別說話。
他嫻熟地將燒餅遞到一張張笑臉面前,旁邊的母親意氣風發一如當年。
歲月可以流逝,股票可以貶值,企業可以破產,但母愛永不會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