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追溯到38年前。李洪仁是大慶林源輸油公司工人,妻子劉淑芹比他小兩歲,兩人結婚後共生育了6個女兒。由於劉淑芹沒工作,全家僅靠李洪仁微薄的工資生活,家境貧困。
1976年10月的一天,李洪仁下班回家,路過林源火車站時,忽然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尋聲望去,他發現角落的長椅上有一個藤筐,啼哭聲就是從那裡發出的。他急忙奔過去,看見藤筐裡有個襁褓,開啟,是一個渾身青紫的男嬰。
候車室裡沒有多少旅客,有點冷清。李洪仁連問了幾聲誰丟的孩子?無人應答。李洪仁見孩子可憐,就將藤筐連同嬰兒帶回了家。
看見丈夫抱回個棄嬰,劉淑芹抱著剛出生一個多月的小女兒走過來,說:“呀,是個男孩,老天開眼,給咱送來個兒子。”說著,她放下小女兒,抱起男嬰,將乳頭塞到他的小嘴裡。男嬰看上去也就剛出生兩三天,含住乳頭就拼命吸吮起來。
李家另外五姐妹一齊奔過來,這個摸摸男嬰的腳,那個摸摸男嬰的小臉,唧唧喳喳地說:“我們有弟弟了……”
李洪仁夫婦給棄嬰起名叫李剛,視同己出,非常疼愛。劉淑芹經常抱著李剛在親戚朋友面前說:“我和老李6個閨女,只有這一個兒子,將來就指望兒子養老了。”邊說邊在李剛的小臉蛋上親個不停。
李洪仁也時常對工友們說:“這孩子不管是親生的還是撿來的,只要姓李,管我們叫爸叫媽,我們將來就能當爺爺、當奶奶。”
然而,一年後,最小的六女兒會蹣跚走路了,李剛卻連站立都不會,而且細胳膊細腿,非常瘦小。李洪仁夫婦帶他去醫院做檢查,醫生說:“這孩子有小兒麻痺症,這輩子恐怕站不起來了。”
李洪仁和妻子不甘心,他們借錢帶李剛去哈爾濱的大醫院看病,做了兩次畸形矯正術後,李剛仍然無法站立,而且四肢變形嚴重,即使拄拐也不能走路,只能爬著“行走”。夫婦倆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
從哈爾濱回到林源,劉淑芹把六個女兒召集到一起,說:“你們的弟弟命苦,身體又不好,你們以後要多照顧他,有好吃的,要留給弟弟吃。”
最小的六女兒撅著小嘴說:“媽媽,有好吃的,我也要吃。”母親說:“不行,你比弟弟大一個多月,是姐姐。姐姐就得讓著弟弟。”
此後,李剛成了這個家的“寶”。因為家裡窮,經常沒好吃的,即便買了,六個姐妹也撈不著吃,劉淑芹總是藏著掖著,偷偷摸摸給兒子吃。
一次,親戚來串門,帶來一個果匣子,裡面裝著餅乾和糖果。這稀罕的東西讓幾個孩子垂涎欲滴,可劉淑芹把果匣子鎖在了櫃子裡,留給兒子獨自享用。這讓六個女兒頗為不滿。一天,老二趁母親忘了鎖櫃門,伸手在果匣子裡偷了兩塊糖,分給老五和老六一人一塊。小姐倆吃得香甜。
這時,劉淑芹恰好進屋,得知是二女兒給兩個妹妹偷糖吃,不由分說將老二揍了一頓。老二很委屈,哭著質問母親:“我們是親生的,弟弟是撿來的,你為啥那麼偏心眼?”
劉淑芹也流淚了:“弟弟不會走路,我讓他多吃點,身體變得硬實點,你們怎麼就不體諒爸媽的心呢?”
1979年秋天,三歲的老六和李剛同時得了腦膜炎,李洪仁和劉淑芹一人抱一個去了醫院。家裡的五姐妹天天盼著父母帶弟弟妹妹回家。可幾天後,夫婦倆只抱著李剛回來了,卻不見老六的身影。
五姐妹齊齊地問:“六妹呢?”李洪仁不吭聲,劉淑芹告訴女兒們:“你們的六妹,沒了。”原來,夫婦倆帶著兩個孩子到醫院後,才發現老六的病已經到了非常危急的關頭,醫生說為時已晚,只能先救李剛的病。
聞此噩耗,五姐妹抱頭痛哭,邊哭邊埋怨父母重男輕女,不關心六妹。
李洪仁也低頭抹淚,半晌才說:“你們的六妹沒了,我和媽媽也心痛。弟弟的命算是撿回來了,我們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時光流逝,李家五姐妹漸漸長大,各自有了家庭。李洪仁夫婦也帶著李剛從林源搬到了大慶紅崗區居住。李剛已經長大,被評定為一級殘疾,生活離不開人照顧。
在父母教育下,五姐妹心頭的堅冰已經融化,明白了父母對弟弟的“偏心”並非是重男輕女,而是他們對殘疾的弟弟特別的擔心和牽掛,是一種深沉而博大的愛。從此,五姐妹經常輪番回家幫父母照顧弟弟。
老五在女兒9歲那年離異,女兒歸前夫撫養,她沒有家庭拖累,更成了父母的好幫手。李剛跟姐姐們很親,無論哪個姐姐回去,他都會把好吃的東西奉獻出來。只要姐姐們回家,家裡就充滿了歡樂。
捨棄遺產接力大愛,有一種撫養生生不息
2007年5月,69歲的李洪仁突然因病去世,全家陷入悲痛之中,李剛更是哭得淚人似的,讓姐姐們感到父親沒白疼他。
處理完李洪仁的後事,劉淑芹把五個女兒召集在一起,說:“你爸活著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李剛,多次和我商量,哪個女兒能照顧弟弟,就把我們所有財產給她。我答應了他。我也有走的那一天,等我走了,你們就照你爸說的做,誰管弟弟,這房子、還有其他財產就都給誰。”
五姐妹一起摟住母親:“媽,別想那麼多,我們會照顧好你和弟弟。”
五姐妹發現,李剛比以前懂事了。劉淑芹有心臟病和肺心病,後背時常痠痛。
劉淑芹只要坐下,李剛就會爬過來,用惟一聽使喚的左手為母親捶背,嘴巴甜甜地說:“媽,你辛苦了。”劉淑芹感到欣慰,說:“兒啊,有你這句話,媽就不累。”
2010年,操勞過度的劉淑芹病倒住院,五姐妹要到醫院護理母親,無暇顧及弟弟,只好大家掏錢,把李剛送進託老所,然後輪班到託老所看他。
2012年3月,劉淑芹病重,跟老五李傑說她想兒子了,老五便僱車把弟弟從託老所接到醫院。
劉淑芹摸著兒子的頭,無聲地流淚。李剛安慰母親說:“媽,我在託老所挺好的,你安心養病,別惦記我。”
姐妹們感覺母親時日無多了,老五對弟弟說:“媽養了你一回,挺不容易的,你再跟媽多說幾句吧。”
李剛哭著給母親磕了三個響頭:“媽,謝謝你多年的養育之恩,我會聽姐姐們的話的。”這一幕,令五姐妹感動不已。
劉淑芹進入彌留之際,6個子女圍在她的病床前。劉淑芹的目光在每個兒女的臉上游走,最後停留在李剛的臉上。
五姐妹知道,母親最牽掛的仍然是弟弟。大姐說:“媽,我們會照顧好弟弟的,您放心吧。”漸漸地,劉淑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送走了母親,幾個姐妹聚到一起,召開家庭會議。老三李豔說:“爸媽生前最牽掛的是弟弟,現在弟弟在託老所吃不好、睡不好,我們必須把他接回家來照顧。弟弟生活不能自理,我們姐妹中得有人專門照料他。而且爸媽留下遺囑,誰照顧弟弟就把財產給誰。我們就按著爸媽的囑託做吧。”
李洪仁夫婦的遺產包括紅崗區一套使用面積50平米的房子和7萬元錢。由於老五李傑離婚後沒有居所,一直在孃家和父母、弟弟同住,並且照顧他們的生活,所以姐妹們提出由李傑繼續照顧弟弟,房產歸到李傑的名下,而姐妹們會一如既往,幫助她一起照顧弟弟。
李傑知道,這是姐姐們對她的信任和關照,但自己不能自私。她說:“姐,我謝謝你們,爸媽最牽掛的是弟弟,你們最惦記的也是弟弟,我會盡心照顧好弟弟,不辜負爸媽和你們。能在爸媽留下的房子裡住,有個棲身的地方我就知足了,房子沒必要再歸到我名下,還是留給弟弟,將來他有病有災需要用錢時,也好賣房救急。”
4個姐姐驚訝地望著五妹,老三說:“五妹,你得想好了,你將來在弟弟身上付出的,要比我們多很多,這樣對你不公平。”
李傑說:“三姐,要說對弟弟付出,咱們誰也比不上爸媽,照顧弟弟,也算是替咱爸咱媽做他們沒做完的事,談不上公平不公平,這事就這麼定了。”姐姐們見李傑堅持,就同意了。
房產的事議完了,接下來就該商議7萬元錢的事了。老三說:“爸媽生前有話,誰照顧弟弟,這筆錢就給誰。二姐和五妹條件不好,二姐平時對弟弟關照不少,五妹以後要撫養弟弟,這筆錢,我和大姐、四妹不拿一分,就由二姐和五妹處置吧。”老大和老四也同意老二的意見。
李傑說:“我每月還有1000多元的收入,這筆錢,我也一分不要,二姐困難,就由二姐和弟弟繼承吧。”
老二李波這年45歲,也是離異單身,還要供剛上大學的女兒讀書。重要的是,她下崗沒有工作,生活極其窘迫。但即便再困難,李波在父母活著的時候,還是經常回家幫父母洗衣做飯,給弟弟洗腳洗頭剪指甲,揹他到戶外曬太陽,這筆錢分給她一部分,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這時,李波說話了:“我現在是困難,可我起碼能自食其力。弟弟殘疾,我們總有老了照顧不動他的那一天。這錢就存銀行裡給弟弟留著,利滾利,用在弟弟將來的生活上。”經過一番商議,其他的姐妹也都同意二姐的意見。
就這樣,5個姐姐將父母的遺產做了處置:全部留給弟弟。商議完畢,姐妹五人已經哭成了淚人,能夠完成父母的遺願,讓她們很激動。
老大對老五李傑說:“弟弟雖然交給你了,但我們不會推卸責任,會經常來幫你一起照顧的,因為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我們誰也不敢懈怠。”
姐妹再遭劫難,弟弟付出親情淚中有笑
李傑把屋子徹底清掃了一遍,然後去託老所將弟弟接回家。能重新回家,李剛高興得咧開嘴笑:“五姐,我尋思爸媽不在了,你們就不要我了呢。”
李傑撫摸著弟弟的頭,說:“你是姐姐們的親弟弟,我們怎麼能不要你呢?以後,咱們姐弟6人誰也不和誰分開。”
真正照顧弟弟之後,李傑才體會到父母的艱辛。每天早上,她5點就得起床,給弟弟做好早飯,然後叫弟弟起床,幫他洗漱、盛飯,看著他吃完,隨後她扒拉一口飯就匆匆上班。
晌午下班,李傑要不歇腳地往家趕,給弟弟熱午飯,照顧他上廁所;晚上下班,她先要去菜場買菜,再馬不停蹄趕回家做晚飯。收拾完碗筷,還要給弟弟洗洗涮涮,一直忙到晚上八九點鐘才能坐下休息。
讓李傑欣慰的是,弟弟知道心疼她,有時她病了或是回來晚了,他就爬著擦地、收拾屋子。姐姐們也經常過來幫李傑,替她減輕了許多負擔……
許多鄰居都知道了李家五姐妹的事。一個週末,李傑推著輪椅帶弟弟去小區花壇邊上玩,一位大媽跟她說:“這年頭,兄弟姐妹為爭老人遺產打破腦袋、鬧上法院的多的是,你們姐兒幾個倒好,把房子和錢拱手留給一個沒血緣關係的殘疾人,這不犯傻嗎?”
李傑笑著說:“大媽,他是我們的弟弟,你沒辦法理解我們姐們兒的感情。”
更多的人讚許五姐妹的做法,給了她們許多鼓勵和實際幫助。李剛有腎囊腫,胃腸和肺也不好,每天都要吃藥。社群知道他的困難後,給他辦了低保,每月300多元。第一個月領到低保,李剛找出父母的合影,仔細端詳,說:“爸爸、媽媽,你們在天堂放心吧,我很好,別惦記。”李剛邊說邊笑,眼睛卻溼潤了。
然而,命運又將一道難題擺在了五姐妹面前:老二李波患上了乳腺癌。2013年10月,老二李波洗澡時摸到胸部有一腫塊,無痛感,當時並沒在意。過了一段時間,她又在腋窩處摸到了腫大的淋巴結,這才到醫院看病,診斷結果是乳腺癌。
李傑和大姐、三姐、四姐趕到二姐家。老二的女兒菁菁正陪著母親說話,看見她們來了,母女倆一起哭了。李傑問菁菁醫生怎麼說?
菁菁紅著眼圈說:“大夫建議早做手術,再做化療,生存機率還是很大的。”老三說:“那就手術啊,還等什麼?”李波和菁菁卻沉默了。
李傑知道,二姐一無工作二無醫保,而菁菁剛大學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手術費用還沒有著落。李傑說:“二姐,別擔心,手術費我們大家一起湊。實在湊不夠,弟弟手裡不是還有7萬嘛。”
李波忽然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五妹,那筆錢我們說好是留給弟弟的,我就是死也不會花一分的。”李傑幾乎吼著說:“二姐,你怎麼這麼不開竅?救命比什麼都重要,再說,那筆錢我們以後可以再攢回來,還給弟弟。”
其他幾個姐妹也勸李波先用弟弟的錢救急。然而,倔強的李波說什麼也不同意動用弟弟的錢為自己治病。
李傑無奈,只好跑回家搬“救兵”。李剛聽說二姐患癌了,表情震驚,說:“五姐,我不能讓二姐死。”拿上了存摺,李傑將弟弟推出門,打的直奔二姐家。
到了二姐家,李剛二話沒說,掏出存摺放在了二姐面前。李波感動得落淚,說:“弟呀,你的心意二姐領了,這錢是咱爸媽留給你以後用的,二姐不能花。你放心,二姐死不了,手術費我會另想辦法。”
菁菁也走過來,對李剛說:“老舅,我明天就去打工,賺錢為我媽動手術,這錢你就拿回去,不然,我媽生氣,會加重病情的。”李剛也無奈了,只好把存摺收起來……
四姐妹開始幫李波籌措手術費,條件相對好的老三和老四拿得比老五和老大多,很快,她們就湊上了1萬多元。李波在醫院接受了乳癌切除手術。
李波手術那天,姐妹四人和李剛都去了醫院。手術室門外,五姐弟手拉手,默默地為李波祈福。手術室門開的那一刻,姐弟們急切地圍住了醫生。
醫生說:“手術成功,下一步接受化療,生存沒有問題。”
“二姐化療的錢,一定從這裡出。”輪椅上的李剛露出笑容,他的左手舉著那個已經有些發舊的存摺。姐妹們伴著淚水,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