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至今日,為了這個貧窮的家庭,我不知道可憐的老父親究竟飲吞了多少世人所不知道的苦難與辛酸。
忽然耳畔傳來“•••我的老父親,我最疼愛的人,人間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嚐了三分•••”歌聲,淚水交匯在一起,思緒把我拽扯到三十多年前那段悽風苦雨的難熬歲月••••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一個寒冷的冬天。爸媽,我,弟,妹。我們一家五口擠在土砌的兩間草屋裡,冷得瑟瑟發抖,“可憐身上衣正單”,這時父親就找來麥草烤火取暖。我們三個小孩每天都是灰頭土臉的,寒冷還不是最可怕的,那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餓。
那個缺衣少食的寒冷冬天,對富人來說也許不算什麼,頭天到第二天,眨眼即逝,可對我的家庭,卻是度日如年,頭天到第二天,彷彿遙遠的一秒都不容易熬過。每當我們驚恐哀憐的看著父親時,他總是用慰藉的目光安撫著我們。但那目光中透著堅毅。
每當快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總是對我們說:“一定要堅持住,挺過去就到春天了”父親愛講這句話,這句話時常讓我淚流滿面。當生命把生活推到極致時,父親為了妻兒往往展現出一份從容之美,可現在我深知,那時候的父親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啊!生活上頓不接下頓。每天為溫飽操心奔波。希望渺渺茫茫,年代讓他心底升騰出來的是空落落的感覺。
飢餓嚴重威脅著我們,即便是幹一點兒重的活兒,我和父親都會不住的擦拭額頭的虛汗,張大嘴巴進行呼吸。沒有哪一次飢餓是那樣隆重地讓我回憶過。還有一家人那種對未來的迷惘和擔憂。
那時候看到富有人家孩子吃塊饅頭,對我來說都是海市蜃樓。紅薯窩頭都吃不飽,不敢想那些。那年月對我家來說,飢寒可怕,人情來往也可怕。家徒四壁,哪還有錢隨禮。有一天可怕的事還是來了。
一個親戚家的老人過壽,請父親去。得知訊息後,他好大一會兒沉默不語,最後沒辦法只好刨了家裡面一棵最值錢的樹,賣了幾元錢,父親喝喜酒去了,我們三個小孩就坐在門口盯著父親臨走的方向,盼望著他能帶給我們驚喜,哪怕是一塊糖果••••
直到傍晚父親終於回來了,我們歡呼雀躍的拽著他的衣襟,“孩子們吃糖了。”,父親邊說邊給我們每人兩顆糖。
我興奮地剝了一顆吃,另一塊硬塞在了父親的嘴裡,他欣慰而又無可奈何的含化在口,“真甜呀”他邊感嘆邊又高興地對我們說:“看,爸爸這還有好吃的呢!”
我們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還給我們什麼好吃的,這時只見父親一支幹枯長滿老繭的手,瑟縮著從破棉襖裡掏出一個乾硬的白麵饅頭遞給了我,“陳陽,你給弟弟妹妹,三個人分吃了吧。”
“爸爸,哪來的饅頭?”我不無驚詫的問。
“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一人一個饅頭,我沒捨得吃,怕人看見,就扣在手心裡,又偷偷地藏在棉襖兜裡•••••”父親的話還沒說完,我已是淚如泉湧了。
淚眼朦朧中,我雙手捧著這個帶有父親體溫的饅頭,感覺重似千斤。此時,這份沉沉的父愛似驚濤駭浪把我這個8,9歲的小女孩完全淹沒了。看著這個夢寐以求的奢侈品,我嚥了嚥唾液,把它分給了弟弟、|妹妹••••
愛到深處細如絲,父親手心裡的饅頭,是一份悽迷的人間大愛。這份愛,貼心又暖肺;父親手心裡的愛,似華佗的手,為我刮骨療傷30餘年;父親手心裡的愛,堅如鑽石一般的善良,在那曾經的苦難裡,成了我絕版的回憶。
忘了誰說過:“父親是一本震撼心靈的鉅著,讀懂了他,就讀懂了人生!”可我這個不稱職的女兒直到為人母的今天才徹徹底底地體會到這個浸滿人間大愛的人是如何用寬厚與博愛支撐著他的困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