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磊揹著一大包土特產來到妹妹舒寧家的樓下。他抬頭望望三樓的陰臺,隔窗看見舒寧的婆婆在做飯,他放下已經背了好幾個小時的包袱,提提褲腿,便蹲在花壇旁抽起旱菸來。
他不想上樓去,因為他知道妹妹不在,去了也彆扭。在一小時之前,舒磊去了舒寧的單位市勘察院。他想把幾樣土特產送到單位,和妹妹見一面就走人。但妹妹的同事說她去工地了。他本想打電話給妹妹說一聲的,但他在撥號的瞬間又忍住了。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來到妹夫家的樓下。
妹妹沒有房子,和公婆擠在一套兩居室的舊樓內。住處緊張不說,還很不方便。前次來看妹妹的時候,舒磊特意穿了一身最好的衣服,還換了新襪子,但他見舒寧的婆婆並不怎麼高興。聽說她一直就不贊成舒寧和餘國慶的這樁婚事。因為舒寧是農村出來的,舒寧的婆婆最瞧不起農村人了,她擔心舒寧的孃家日後會拖累他們。
舒磊想在樓下等妹夫餘國慶回來,只要他下班一回來,舒磊就可以將這些土特產交於他。這樣回去也能給爹交差了。但舒磊從上午十一點一直等到中午一點多,仍不見妹夫的身影。舒磊掏出手機,想給妹妹打電話,但他終將手機原裝回兜裡。他有點後悔,當初怎麼沒把東西交給舒寧的同事,如果這樣的話,也免得自己在這裡傻等了。他今天是要趕回去的,車是下午兩點的。無奈之下,他只好來到三樓敲起門來,可敲了半天,明明聽見屋裡有人走動,貓眼甚至還暗了一下,但裡面的人就是不開門。舒磊又捲了根旱菸在樓道里抽了起來,等抽完煙,他又敲對門。對門的人很快就開門了,開門的是位清純的少年。他一看來人並不認識,便問:“你找誰?”舒磊欠欠身說:“我是對門舒寧的哥哥,從家帶了幾樣土特產給妹妹。可她家今天沒人,麻煩一下,能不能轉交一下?”少年一聽便說:“她家有人的,我幫你敲!”少年說完,便使勁地敲起門來。在敲門的同時,他嘴裡不住地喊著:“餘奶奶,有人找!”不一會,門開了。開門的正是舒寧的婆婆。舒磊見她依然吊著臉,便沒進屋,說自己還要趕車,這些土特產是新鮮的,是爹孃的一點心意,就留在家裡慢慢用吧!舒寧的婆婆頓時露出了笑臉,連忙讓他進屋。舒磊說來不及了,他謝過少年就下樓了。
舒磊來到街上的時候,肚子早就開始咕咕直叫,他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便急忙向汽車站趕去。還好,剛趕上點,他在匆忙中買了一個烤紅薯、一瓶礦泉水就上車了。
晚上,舒寧從工地回來的時候,見了老家的土特產,一問婆婆才知道是哥哥來過了。她趕緊打電話給哥哥,問爹媽好不?又說進城的時候怎麼也不事先來個電話?舒磊一陣搪塞,便掛了電話。
第二天中午,舒寧在樓下遇見對門的周宏偉,也就是幫舒磊叫門的那個少年。他說:“舒阿姨,昨天您哥哥來看你了。你不在家,他敲不開門,是我幫他敲開的。”舒寧一聽臉都變了,她顯然很生氣。這一點就連年少的周宏偉都看出來了。這個涉世不深的孩子見狀,馬上為自己率真的話後悔起來。
舒寧回到家裡,見公婆和丈夫已經在飯桌上等她。她匆匆將揹包掛在屏風上,便回到自己的臥室裡,反鎖了門,矇頭大哭起來。
餘國慶一頭的雲霧,不知舒寧這是怎麼了?便去叫門,可舒寧光是在屋裡哭,任憑餘國慶如何砸門和詢問,她既不開門,也不應答。餘國慶實在沒轍,便問:“是不是單位有人欺負你了?”這回,屋裡的舒寧有了反映。她說:“你家的人欺負了還不夠,還要讓單位的人欺負我嗎?”餘國慶一聽更是納悶,他回頭看了父母一眼。父母也對視一眼,相互搖搖頭。
就這樣,菜都涼了,一家人誰也沒有端碗。馬上就到上班的時間了,舒寧的公公來到了她的房門前,他說:“舒寧,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如果我和你媽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的話,你可以指出來嘛!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要憋在心裡。”沒想到公公的話還真管用,舒寧一下就開了門,她抹著眼淚出來了。
舒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懷裡抱了一個沙發靠墊,她邊哭邊說:“我孃家是窮,可我就一個哥哥。人家大老遠來看我,即使我不在,也總該讓他進門喝口水吧!你們都號稱城裡人,怎麼人情比紙還薄?他可是我親哥呀!你們既然能接受我做你們的兒媳婦,也就應該接受我的家人嘛!我哥做錯什麼了,讓你們這樣對待他?”
餘國慶不解地看了一眼父母。婆婆一聽,笑嘻嘻地過來坐在舒寧身旁,摟著舒寧的肩說:“原來是為這點小事呀!昨天你哥來敲門,我沒聽見嘛!你哥就連這點小事也對你說呀?”舒寧不耐煩地頂了一句:“這是小事嗎?我哥每次來你都給他臉色看。你也不想想,難道我哥就那樣不懂事?他會把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告訴我?是對門的周宏偉告訴我的。”
聽了舒寧的話,餘國慶父子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公公責備起老伴來,他說:“你也真是,人家大老遠來送東西,你怎麼連門都不開?”餘國慶也說:“媽,你也太過分了。”沒想到婆婆聽了餘國慶的這句話,就蹦了起來。她指著餘國慶就吼道:“我過分不過分,還用不著你來教訓我。我看,你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了。”餘國慶氣得直跺腳,“媽,不是我偏向舒寧,本來就是你不對嘛!”公公見狀,忙把老伴拉向一邊。一看婆婆蠻不講理,舒寧的淚水更是流個不停。她對公公說:“也許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哥對我有多好!從我記事起,哥哥什麼事都讓著我。家裡的苦活累活全讓他幹了,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給了我。小時候每次上學,都是哥哥揹我過河,直到我十歲那年,家鄉修了一座吊橋,哥哥才不揹我了。每當我被人欺負的時候,哥哥總能及時趕到、將那些壞孩子趕跑。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因為家裡窮,哥哥被迫輟學了。高中期間,是哥哥為我送了三年的炒麵和乾糧。他騎個腳踏車,往返一百多公里的山路,一天一個來回,多辛苦呀!我在大學期間,他常年外出打工供我。我參加工作以後,哥哥見全院只有我一人帶的是電子錶,他掏出身上僅有的二百元錢,為我買了一塊手錶。在我和國慶結婚前,哥哥寧可自己不娶媳婦,也要揹著爹媽將他打工所掙的錢偷偷給我,讓我置辦嫁妝。還說嫁妝要買好一點的,免得人家城裡人笑話咱們。我爸是個老實的莊家人,大半輩子沒有出過門。可以說,沒有我哥就沒有我的今天。在你們張羅我和國慶結婚的時候,我說什麼也不肯先結婚,因為我上面還有個哥哥。可我哥說,傻妹妹,你先我後,這叫先出後進,農村人求之不得呢!爸,你說說,這樣的哥哥值不值得尊敬?但他偶爾來看一下自己的妹妹,卻連妹妹的家門都進不了。我媽這樣對待我哥,真讓人寒心!”舒甯越說哭得越厲害,最後,她簡直哭成一個淚人了。
餘國慶過來拉起媳婦,慢慢說:“算了,走吧!我們上班去。今後,我們一定會善待你哥的!”公公是個開明人,他也安慰安慰舒寧,又安頓國慶出去後和舒寧吃點東西。
臨走,舒寧摔下一句話:“從現在開始,我就要著手買房。我要讓哥哥來了有個歇腳的地方,有個抽菸和喝酒的場所。”
其實,婆婆對舒寧還是很滿意的,如果說有什麼不滿意的話,那就是多少覺得她是個農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