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人之死

[ 傳奇故事 ]

 一

  我不能接受馬躍的死,更不能接受他是自己摔死的。

  每次他忘了帶鑰匙,便利用天台上的煙囪做固定點,把繩子捆在腰上,然後順著繩索爬到四樓,再從窗戶爬進去。他這一套動作看上去一氣呵成,總算證明每個月在攀巖訓練館的錢沒有白扔,因此也獲得了一個“蜘蛛人”的綽號。

  作為一名攀巖愛好者,打繩結是最基本的功課,怎麼會鬆開呢?但警察告訴我,現場並沒有謀殺的痕跡。面對我的質疑,他們建議我提供證據,以證明馬躍是被人謀殺的。

  謀殺?我想不出來。因為馬躍性格隨和,幾乎沒得罪什麼人。況且我們是兩個月前才搬來這個小區的,還沒來得及跟周圍的鄰居建立關係。惟一有過來往的只有樓下開商店的李嬸,因為馬躍為了防患於未然,把一盤登山繩寄放在她那裡,當鑰匙忘帶而我又不在家時,他就去李嬸那裡取繩索做蜘蛛人。

  不過人心險惡,很多時候你無意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不是嗎?

  我堅信,只要是謀殺,兇手或多或少都會留下一些破綻。就算他很小心地隱藏自己。客觀上也有可能在行兇時被他人目擊。馬躍出事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相對月黑風高的深夜,這樣的作案時間更容易暴露自己。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也許會有人無意中目擊到了真相,而我的責任就是把這個人找出來,指認兇手。

  我決定以這棟樓為基點展開調查,進而輻射整個小區,直到找到有價值的線索為止。我知道這不容易,但為了給馬躍報仇,多大的辛苦我都願意承受。

  二

  這是一棟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樓房,共六層,一樓一戶。房子很舊,牆皮大片剝落,像是生了皮癬的流浪狗。在這裡居住的年輕人不多,只有像我和馬躍這種收入不高的打工族,才會考慮租住。

  調查從一樓開始。

  一樓住著李嬸。她將房子闢出一間開了商店,聊以餬口。事發時她正在櫃檯裡點貨,因為上午剛剛進了一些飲料。還沒點完,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悶響,跑出去一看,就見腰上纏著繩子的馬躍姿勢詭異地躺在地上,身下湧出大片猩紅的血。她嚇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叫了救護車,之後又哆哆嗦嗦地通知了我。

  最後的結論是:她什麼都沒看到。

  二樓住著一對老人,我足足敲了十分鐘才把門開啟,遺憾的是,眼花耳聾的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三樓住著一對年輕的打工族夫妻,情況跟我和馬躍差不多,都是朝九晚五、兩點一線,事發時他們都在上班。

  四樓住著我和馬躍。

  五樓住著一對退休的中年夫妻,事發時他們在睡午覺,什麼也不知道。

  六樓,也就是最頂層,住著一個孤僻的單身女人。我曾經在走廊裡遇到過幾次,很瘦,有點像脫了水的芹菜。當我敲開她的房門時,她正在做晚飯,腰上繫著圍裙,手裡拿著鏟子,廚房裡飄出一股燉肉的香味。聽我說了來意後,她把雙手橫在胸前冷冷地說:“很抱歉,幫不到你,因為那天下午我也在上班!”然後“砰”的一聲,將我關在了門外。

  我注意到在女人的客廳裡,懸掛著一面碩大的鏡子,仿古銅鏡框在燈光裡閃爍著古樸而詭異的光。這個女人一定非常自戀。

  一圈下來,結果一無所獲。

  夜裡,我沮喪地坐在窗前,對著馬躍的照片發呆。我真的希望他能從照片裡走出來,告訴我真相。

  驀地,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點異樣。我警惕地抬起頭,發現對面那棟樓的某扇窗戶裡有個人影晃了一下。頓時想起對面五樓不久前搬來一個變態的男人,總喜歡窺視別人的隱私。一個念頭陡然跳進腦海──那個位置,也許更加有利於目擊真相。

  第二天,我將物件鎖定在對面那棟樓。經調查後他們都表示幫不上忙,令我十分失望。最後,我無可奈何地敲響了那個變態男人的門,男人不懷好意地看著我,說:“那天我在家看電視,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如果你肯付出點什麼,或許我能夠想到一些有用的情報。”

  說完他嘻嘻地笑,淫邪的目光落在我的胸口,恨不得伸出兩隻手把我的衣服剝掉。我噁心地跑了,直到跑出那棟樓,仍然感到他的眼珠子盯在背上,就像兩條冰冷的螞蟥。

  調查再度陷入僵局。我開始洩氣,或許我應該相信警方的結論,馬躍的確是死於意外。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馬上推翻了我的妥協。

  那是在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本市新聞裡播報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個男人駕駛著摩托車路過一個建築工地,不知為何沒有注意到施工警示牌,連人帶車衝進了二十多米的深壕當場殞命。

  這個倒黴的傢伙,就是對面五樓的變態男人。

  三

  一週之內兩個人死於意外,怎麼會這麼巧?

  我看著對面那扇漆黑的窗戶,再次陷入了沉思。

  我覺得他的死並非意外。因為他曾經跟我說過:“如果你肯付出點什麼,或許我能夠想到一些有用的情報。”可惜我當時認為這只是一個不懷好意的藉口,沒有相信他的話,因此錯過了查明真相的時機,被兇手殺人滅口了。

  而他的死亡恰恰證明了我的推測──馬躍是被人謀殺的!

  我連忙將我所掌握的情況向警方作了彙報,包括變態男人的偷窺嗜好,以及他所對我說的話。然而他們告訴我,經過調查,變態男人的死跟馬躍一樣都是意外,現場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沒有人幫我,我只好依靠自己。回到家裡,我倒了杯冰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我越來越肯定,變態男人是被人謀殺的。很可能是變態的嗜好害了他──他在偷窺時無意中發現了兇手的秘密,而他想利用這個秘密獲得一些利益,比如索取我的身體,被拒絕後又做出了更為瘋狂的舉動──向兇手勒索!

  也許,是貪婪害了他!

  我說服了變態男人的房東,來到他的房間,嘗試找到一些線索。屋子裡依舊保持著他生前的狀態,髒,亂,瀰漫著單身男人的體臭。

  我疾步奔到窗前,大口呼吸著外面的空氣。果然,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案發現場。

  我發揮想象,還原出當天那可怕的一幕:馬躍從李嬸那裡取了繩索,來到天台,將繩索的一端固定在煙囪上,另一端固定在腰上,然後開始像蜘蛛一樣,慢慢地懸空下滑。作為攀巖愛好者,他更懂得如何調節呼吸,掌握身體的平衡,而這棟樓相對於峭壁懸崖來說,無異於小菜一碟。可正當他享受著飛簷走壁的快感時,一個人影悄悄地爬上了天台,將邪惡的手伸向了煙囪上的繩索……幾秒鐘後,馬躍就像流星一樣失控墜落!

  想到這裡,我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尖叫,尖叫聲像颶風一樣,掀起了對面一個房間的窗簾。窗子裡,有個男人惶恐地掃了我一眼,之後迅速縮到陰影裡去。

  由於樓距過近的原因,無論晝夜,這座小區的居民們都拉著窗簾。一開始我和馬躍也是不習慣的,直至被變態男人偷窺,才不得不入鄉隨俗。所以現在,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我還是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他很白,有點浮腫,看上去像常年不見陽光的蘑菇。

  在搬來的這段時間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因此我可以斷定,他並不是這棟樓裡的居民。出於好奇,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視窗。是六樓,那個單身女人的房間。也許是她的情人吧!我想。

  四

  返回時路過李嬸的商店,我順便去買了一瓶醋。

  結賬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商店的位置處於這棟樓的要塞,是居民進出的必經之路。那麼,兇手肯定也要經過這裡。而當時李嬸正在商店,很有可能見過他!

  我激動地詢問李嬸,李嬸認真地回憶了一下,然後篤定地說:“雖然我在點貨,但眼角的餘光一直盯著外面,沒有漏過任何一個人。可以肯定地說,事發之前沒有陌生人走進這棟樓,事發之後儘管我驚慌失措,但還是注意到沒有陌生人離開這棟樓!”

  李嬸的回答就像一個響亮的霹靂。打在了我的身上──兇手如果不是長著翅膀的外星人,那麼只有—個可能,他是這棟樓裡的某個居民!而這更加印證了變態男人的死不是意外!無意中看清了兇手的臉,而兇手恰巧是這棟樓裡他所認識的某個人,因此他的死就不奇怪了。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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