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二的那年,父母在去美國的飛機上遭遇空難,給我留下一大筆遺產。這筆遺產讓我完全可以拋下醫學院的學業,去實現我向往以久的旅遊生涯。與做一名外科醫生相比,我更願意去做一個流浪漢。
我停了學,像風一樣四處遊蕩,哪裡有美景,哪裡就是我的家。緊張而又奢靡的東京、浪漫而又恢弘的羅馬、神秘而又古老的雅典、混亂而又恐怖的巴格達、自由而又骯髒的紐約……
兩年中,我幾乎遊歷了世界上每一個文明的、野蠻的、現代的、原始的都市。
而這一次,我帶上了個人求生裝備,走向了中國西部的無人山區。為了應對危險,我甚至在黑市買了一把手槍。因為據說我要去的山區中,那裡有狼群出沒。
我沒有設計路線,隨意前行。
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當地人,他的普通話不是很好。他很費力地說前面有一個山谷,風景很美,但他警告我不要進去。我問他具體的原因,他卻不肯說,只是說那裡很危險。能有什麼危險呢,我並不怕,因為我有槍。幾年的漂泊生活,什麼樣的危險沒有見過呢?所以我決定第二天就動身去那裡。
進入山谷的第一天,路很難走,但山中的美景沒有讓我失望。日落西山,火紅的雲霞映紅了山谷,我被這裡的景象陶醉了。可是我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因為身後總是若有若無地傳來一種奇怪的腳步聲,之所以說它奇怪,是因為那腳步聲帶著吱吱咯咯的關節聲,就像拳手上場前捏自己的手指關節所發出的聲響一般。我幾次回頭,卻沒有看到任何人或動物的蹤影。不管這東西是什麼,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臨近天黑時,才找到一片空地。我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支起了帳篷,我開啟罐頭,燒了熱水,坐在火邊就吃了起來。天上是一輪滿月,溫暖的食物進入口腔,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奔襲而來。當人吃飽時,恐懼感就會降低。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是一隻鴿子在天空自由地翱翔。我發現了一群同類,我試圖加入他們,他們愉快地接納了我。突然天空變成了黑色,鴿群出於恐懼,隊形變得混亂。從遠處看,鴿子群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骷髏頭的形狀……
我從恐怖的夢中驚醒,這時,我聽到帳篷外好像有什麼動靜,像是有東西在悄悄地接近。
我警惕地拿出手槍,把帳篷拉開了一條縫,小心地向外張望,竟發現幾十米開外的巨石後面有著一個不尋常的黑影。我盯著他,他卻一動不動,這使我開始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覺。上學時,老師曾說過,一個人長期獨處,就會看到幻覺。我甩甩頭,告誡自己要保持清醒,再一看,那黑影果然沒有了。我開始嘲笑自己過於疑神疑鬼了。
為了消除心中的恐懼,我開啟了電腦,使用衛星訊號登入了郵箱。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我大學同學發來的。他是我大學時最要好的朋友。他對我說,他終於如願以償,在市裡最好的醫院做了外科醫生,還在《中國醫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引起了中外學界的重視云云。最後他說,其實做醫生很好的。你很有天賦,一定會取得比我更大的成就。
我給他的回覆很噎人:“我才不想做那種整天只知道坑病人,拿回扣的醫生。我很喜歡目前的生活,現在我正在環遊世界,每天都自由自在,不用對任何人負責,這才叫瀟灑的人生,你羨慕吧?”
關上電腦,我又鑽進了睡袋裡。但心情完全不像剛來時那般興奮了。我決定儘快走完這個山谷,等達成目的,就直接回家。我沒想到,此時的思鄉念頭完全是我對於危險的預感,如果此時我聽從內心的召喚,及早回去,就不會引出後面的恐怖經歷了。
第二天天一亮,我鑽出帳篷,開始收拾物品,準備繼續踏上征程。身後又響起了那種奇怪的帶著關節脆響的腳步聲。在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具正在行走的骷髏的形象。
我扭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突然又看到了那個黑影,我定睛一看,那簡直就是一具滿臉烏黑,身體已經腐爛的殭屍!他正拿著一把骯髒的大刀,拼盡全力向我甩來。我未及抬手舉槍,刀就已經落到了我的腳下,隨即我感到後腰被什麼東西刺到了,我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我想坐起來,卻發現身體被綁在了一塊巨大的石板上。我拼命掙扎,卻沒有任何用處。我被綁得很緊。
不一會兒,外面透進來一絲光亮,幾個黑影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跟前。藉著微弱的光線,我看到最前面的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當他走近時,我看到他的身上裹著厚實的白布,只露出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酸味,掩蓋了他身上的腐爛味道。
他身後的人並不靠前。只是遠遠地看著,就像我在醫學院上解剖課的時候,老師在演示,而我們在遠處圍觀一樣。
他點燃了圍在石板四周的火把,火把很多,足有十幾個,都點燃之後,簡直就像是醫院的無影燈。這時我看清楚了,這似乎是一個山洞。山洞很適合居住,乾燥,通風,而且很溫暖。
這時又有幾個殭屍進來,他們端著一個炭火盆,那白衣人將刀放在火上,燒了燒,然後就將刀子按在了我的肚子上。哧地一聲,我的肚子傳來了灼熱的劇痛。我張開嘴尖叫了起來。他順勢將一塊白布團塞到了我的嘴裡。
在我的肚子上割了幾刀之後,我痛得失去了知覺。但隨後他們就用冰水泡過的毛巾放在了我的頭上,把我冰得醒了過來。
就這樣過了幾天,那個白衣人每天都送吃的給我。我害怕他殺我,於是我表現得很順從。
他們井井有條地割肉,精心地執行種種工序,我懷疑自己成為了他們的某種實驗品,或者他們是想拿我來祭祀。因為每過幾天,他們就要從我的身上挖走一些肉,他們將肉放在火盆裡,一邊燒,喉嚨一邊嗚嚕嗚嚕地響,看錶情像是在咬牙切齒地罵著什麼。
每一天,我都在痛苦中盤算著怎麼才能自殺,每一刻,我都祈求自己儘快死去。但是他們將我照看得很好,彷彿很有經驗的樣子。
一天,那白衣人又來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衝著其他人點了點頭,他們把我的雙手解開,然後遞給我一大碗肉,那是一種熬爛的肉,聞上去味道極其鮮美。
很久以來一直在吃米粥,突然吃到肉,實在是難得的美味。吃著吃著,卻發現碗裡有塊肉像是螞蚱腿似的物體,再看其它還有如拇指般大小的蟲子頭,細看之下有點像馬蜂,我頓時就嘔吐了起來。
那白衣人立即叫人把我按住,捏著我的嘴,強行把碗裡的這些東西全灌進我的嘴裡。
幾天之後我終於被解除了捆綁,我感到身體已經幾乎復原了,於是開始琢磨伺機逃跑。因為他們明顯就是想將我喂肥了,再割肉烤著吃。
他們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會用沉重的巨石把山洞口堵死。我試著推過巨石,結果這巨石紋絲不動,我猜它至少有一噸重,因為每次他們都是幾個人一起推,才能推動。
我反覆觀察發現,只有一個時機是可以逃跑的,那就是他們來給我送飯的時候。那時他們為了省力氣,會將洞門大開著。只要我跑得足夠快。我就可以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逃出洞口。但是外面都是石頭,我光著腳,根本不可能跑很快,也不能跑多遠。
於是,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我每次都將那有蟲子的肉快速地吞下去,還裝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同時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我還要裝出傷口仍然很痛的樣子,讓他們認為我還是很虛弱無力。而實際上,我已經趁他們不在的時候,偷偷地開始鍛鍊身體,儲備體能了。
我對他們的每一項安排,每一個眼神,都表現得極為順從。慢慢地,他們放鬆了對我的警惕。這時,我經常用手指著自己的腳,告訴他們我的腳很冷,需要鞋子。我盤算著,只要我一穿上鞋子,就可以立即飛奔出去了。
終於有一天,他們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拿來了我的鞋子。他們將鞋子丟給我,然後拿著溼布,蘸著一種帶有強烈刺激味道的草藥汁,擦洗我躺過的那塊巨石。那種刺鼻的酸味與那個白衣人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只有一個殭屍留在了門口,他在不停地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