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濤的腦袋“嗡”的一聲,難道自己和妻子14年來一直尋找的真相,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這張陌生的紙條,到底是惡作劇還是暗藏驚天秘密?他揣著紙條回到了家,思前想後沒有告訴妻子周小華。
當晚,無法入睡的劉明濤,再次想起14年前導致岳父母雙雙殞命的那場大火……
金店夫婦葬身火海:是意外還是人為?
1998年10月18日凌晨5點,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劉明濤。妻子周小華煩躁地嘟囔:“別接了!肯定是騷擾電話。”但劉明濤還是拿起了話筒。
電話是一箇中年女人,聲音急促:“是小華家嗎?我是你爸金店的鄰居,你們快過來,金店著火了!”
劉明濤頓時睡意全消,周小華也馬上起床穿衣。夫妻倆騎摩托趕到金店,現場一片狼藉,牆壁被燒得焦黑,先期趕來的消防隊員把大火撲滅了,但依然有刺鼻的氣味。
周小華大喊:“爸!媽!你們在哪兒?”劉明濤這才發現,岳父周建宇和岳母黃夢華雙雙躺在地板上,早已沒了氣息。
周小華哭暈在地,一旁有人悄悄議論:“太慘了,女兒結婚才半個多月,兒子還在上小學……”
1998年10月1日,23歲的劉明濤和小他一歲的周小華結婚。周小華的父親周建宇是漯河市的致富能手,上世紀80年代初就辭職下海,多年打拼積累了幾百萬財富。
1996年,周建宇回到家鄉,投資100多萬在漯河市匯源區老街開了一家金店。兩年來,周建宇和妻子黃夢華、女兒周小華起早貪黑,苦心經營金店,生意終於漸漸紅火起來。
就在這年國慶節,夫婦倆高高興興地把女兒周小華嫁了,女婿劉明濤高大英俊,為人誠懇正直,深得周建宇夫婦的喜歡。
在等待警察到來之際,劉明濤仔細檢視時聞到一股汽油味。這讓他的心頭一震:難道是有人故意縱火?按常理,一般人不會在家裡放汽油的。漯河市匯源區公安局副局長楊威帶著民警來到事發現場,經過現場勘察,初步斷定為火是由電源插座引起的。這讓劉明濤詫異,因為金店門口根本沒有電源插座,怎麼可能是電源起火呢?何況,現場有明顯的汽油味。
“我爸做事一向很小心,每晚睡覺前都要仔細檢查一遍,絕不可能自燃起火的!”周小華哭著對警方說。警方當即表示,如果真是人為縱火,他們一定會早日抓到真兇。
父母突然遇害,周小華萬分悲痛,連續幾天不吃不喝。80歲的奶奶聽說兒子兒媳被大火燒死後大病不起,還在上小學的弟弟周磊天天哭著要爸爸媽媽。
警方遲遲沒有答覆,劉明濤如坐針氈。處理完岳父母的後事後,劉明濤向妻子保證,一定會找到真兇,讓冤死的岳父母瞑目。
然而,怎麼做才能找到真兇?那刺鼻的汽油味究竟從何而來?金店的首飾沒有被偷,對方顯然不是謀財。岳父母生前到底和誰有不共戴天之仇才招致殺身之禍?劉明濤一無所知。儘管岳父母感情甚篤,性格樂觀,而且金店生意一直很好,按理說不會有自殺意向。
但劉明濤還是不肯放過任何一條線索,他走遍了附近所有的汽油站,他們都說沒有賣散裝汽油給周建宇夫婦。
看著妻子天天以淚洗面,小舅子周磊不肯上學,天天在家要爸爸媽媽,劉明濤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辭掉了工作,細心照顧好妻子和小舅子,一有時間就往公安局跑,但是每次去公安局,得到的答覆都是,要等待消防部門最終的鑑定結果才能正式立案。
1998年12月27日,漯河消防局火災原因鑑定中心終於出具了《火災原因認定書》,認為金店起火的因是為外來可燃液體引起,初步判定是外來人為縱火案。當然,也不排除周建宇夫妻倆或其中一方,自己點燃汽油自殺。
這樣的鑑定結果,讓這場大火顯得更加撲朔迷離,也意味著劉明濤夫婦,要經歷一場漫長但很可能永遠無法找到真相的官司。
14年前的神秘紙條:大火背後的慈善大咖
看到一天天消瘦下去、夜夜噩夢的妻子,劉明濤心如刀割,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事情真相。
《火災原因認定書》下來後,劉明濤多次去公安局詢問案件進展情況。專案組負責人、刑警大隊副隊長孫景炎告訴他,事發後,警方調查了所有和周建宇有關的人,但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警方也束手無策,這樣下去不就成懸案了嗎?劉明濤坐不住了,他決定自己行動。1999年1月,他在岳父母出事的店門口掛了一張木牌”父母被害,至今兇手依然逍遙法外,希望大家提供線索,定重謝!”
隔段時間,劉明濤就把上面的字再塗深一些,但轉眼兩年過去,除了一些圖財的詐騙電話外,劉明濤沒收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想到兇手縱火後馬上逃離現場,金店的財物也安然無恙,劉明濤隱隱覺得:放火燒死岳父母的兇手可能不是等閒之輩,這裡面一定有大陰謀。
2000年,劉明濤和妻子重新裝修店面,將金店改成了糧油店。2001年,周小華生了兒子,弟弟周磊考上了初中。
2008年,妻弟周磊大學畢業,兒子上了小學,妻子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時間流逝會將傷痛慢慢抹去,健在的人得向前看,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劉明濤暗暗祈禱:案件終有一天能水落石出,如果萬一成了謎案,那他也應該和妻子好好生活,因為他們還有孩子。
然而,2012年10月13日,一張神秘紙條讓劉明濤再次走上了尋找真兇的路途。第二天一大早,劉明濤打了紙條上留的電話,但對方卻關機了。
一連幾天,他都不停打電話,要麼關機要麼不接,發簡訊也不回。就在他懷疑很可能只是個惡作劇時,對方終於回了簡訊:“今晚8點鐘,人民公園南門見。”
10月1 8日,吃完晚飯後,劉明濤對妻子謊稱有個應酬,騎摩托來到了人民公園南門。讓他意外的是,和他見面的竟然是個蒼老憔悴,看起來年近60歲的女人,對方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劉明濤嗎?”
見他點了點頭,她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她叫苗文慧,知道周建宇夫婦是被誰害的。見對方緊張得結結巴巴,劉明濤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館,找了一個安靜的包間。
劉明濤問:“阿姨,您真的知道誰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嗎?”叫苗文慧的女人,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劉明濤遞過紙巾,說:“您放心,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發誓!只要訊息可靠,我還可以支付您報酬!”
聽到“報酬”,苗文慧的眼睛一下亮了。她頓了頓後說:“好吧,我豁出去了!”
苗文慧到底是誰?她到底是騙錢還是真的懷揣“驚天秘密”?她的出現,又會將一起塵封14年的舊案推向何方?劉明濤迫切想知道。
“我老母親說,每年春節你都給她送一袋大米、一袋麵粉和一桶油。她說你們一家都是大好人!”苗文慧的話讓劉明濤很是驚訝,原來她就是自己一直幫助的一位孤寡老人的女兒!
“我是當年放火的兇手之一,而幕後指使者就是王華!”當苗文慧說出這句話時,劉明濤忍不住站了起來。而苗文慧卻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起來,常跟公安局打交道的劉明濤突然動了心眼兒,暗中把手機調到了“錄音鍵”。
苗文慧提到的“王華”,是漯河市的富豪、慈善家王華嗎?不知為何,劉明濤突然冒出這麼個疑問。他的猜測是對的,這個王華就是當地的大名人。
苗文慧稱,當年放火的有3個人:她和丈夫王向陽、王向陽的弟弟王向東。而背後指使者就是漯河鼎鼎有名的富豪、慈善家王華。14年前,王華可沒現在這麼有名。
苗文慧說,她並不瞭解王華和周建宇究竟有什麼仇恨,只知道是生意上的糾紛,王華一心要除掉周建宇。最初,王華找到了王向東,支付20萬讓他幹掉周建宇夫婦,而且還提出用汽油引發火災的建議。後來,王向東找到了哥哥嫂子和自己一起行動,承諾事成後分他們10萬元。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外債的王向陽、苗文慧當即答應。
1998年10月19日凌晨3點,王向陽夫妻騎著腳踏車,帶著一桶汽油去了周建宇的金店,王向東則住在附近一家賓館放風。
凌晨4點,王向陽將一個未熄滅的菸頭放在金店門口,苗文慧則用一個長漏斗把汽油淋在菸頭上引起自燃。當熊熊大火瞬間吞沒了金店時,3個人落荒而逃。
案發後,王華兌現承諾給了王向東20萬元,苗文慧和丈夫也分到了10萬元。最初一段時間,苗文慧和丈夫都非常緊張。但眼看著一年過去,警方還從未找上門來,她相信了小叔子王向東的話:“王華神通廣大,早已幫我們擺平了。這案子永遠都破不了!”
事實真如苗文慧所說的那樣嗎?她為何會找到劉明濤坦白,而不去公安局自首?
案中案局中局,大火背後的驚天秘密
“既然連警察都沒懷疑到你們頭上,為什麼你要主動跟我說?”劉明濤問苗文慧。她沉默半晌後長嘆一聲:“與其讓他們害死,還不如讓你去告他們!”
原來,2007年,苗文慧開了家足療店,私下裡從事賣淫嫖娼活動。在2009年8月警方的一次掃黃行動中,苗文慧被抓,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201 1年8月出獄後,苗文慧發現丈夫和別的女人同居,並向她提出離婚!苗文慧死活不離婚,動不動就去找丈夫和小三鬧。
201 2年9月的一天,當苗文慧再次上門鬧事後,因為太激動,把手機落在王向東家,等轉身去取時,竟在門外聽見丈夫和小叔子在商議,他們擔心她遲早會把當年縱火的事情說出去,要把她除掉!為了自保,苗文慧決定給劉明濤通風報信,她沒有勇氣去公安局自首。
劉明濤無比震驚,恨不得狠揍苗文慧一頓。仔細一想,他更恨幕後主使王華,但是要把王華送上審判席談何容易!如今的王華是漯河市的億萬富翁、慈善家、市工商聯主席和市政協委員,名下有汽車租賃公司、對外貿易公司、酒店和房地產。而且時間過了這麼久,能把王華扳倒嗎?
當下,劉明濤建議苗文慧自首,並答應原諒她的過錯,為她找最好的律師,苗文慧答應了。
當晚,回到家的劉明濤把這件事告訴給了妻子,周小華也一下子恍然大悟:當年,父親和王華很熟,出事前,王華經常來家裡,印象中好像還借過父親的錢,有一次他們還吵了一架。父母出事後,王華從來沒有來過家裡。兩家也就斷了來往。
這麼一看,王華的確有殺人嫌疑。第二天早上,夫妻倆帶著苗文慧前往漯河市公安局報案。苗文慧的大量供述,引起了當地警方的極大重視,他們立即成立了專案組,組織抓捕王向陽、王向東兄弟。
不料,狡猾的王向東兄弟倆已經聞風外逃。直到201 3年1月4日,兄弟倆才在武漢落網。
王向東、王向陽的供述和苗文慧的一致,王華的確是燒死周建宇夫婦的幕後主謀。2014年1月6日,漯河市公安局對王華進行了抓捕。
在鐵的證據面前,王華很快招認了。原來,周建宇當年曾借給王華80萬元,不到一年周建宇就要他還錢,而且連本帶利要他還100萬元。王華不同意,周建宇說再不還錢,就到法院去告他。王華動了殺機,找到王向陽讓他幫忙幹掉周建宇夫婦。
讓劉明濤震驚的是,王華被抓時供認:縱火案發生後,警方曾將他視為重點嫌疑人,但後來因證據不足被釋放。但是,為何這個重要資訊,劉明濤當年一無所知?
幹了放火殺人的勾當,警察一直沒找上門來,事業越做越大的王華,內心卻一直惶恐不安,以至於每年都要去少林寺住一段時間,燒香拜佛,祈求神靈保護自己。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華做夢也沒想到,他根本都沒見過也不知道的兇手之一苗文慧,會因為自己的家庭瑣事,把自己給供了出來。
王華被抓成為漯河市的爆炸性新聞,然而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自從王華被抓後,劉明濤和妻子經常接到恐嚇電話。2014年4月的一天中午,劉明濤和妻子剛從車上下來,就發現附近一輛車上下來一名年輕男子,對方走到他們面前說:“劉明濤、周小華,給你們500萬能讓你們住手嗎?否則,有你們好看的!”
來者是誰?是王華家屬安排來求和的,還是案件背後還有隱情?劉明濤無法知道,但他無比清楚的是,一定會讓王華和相關人員付出代價!
5月的一天,劉明濤接到兒子玥玥班主任的電話。說有個女人打電話,聲稱是王玥玥的表姑,因為玥玥的父母有事外出,託她來接孩子。幸好班主任多了個心思給自己打了電話,兒子才倖免於難。
劉明濤心想,有人想盡快了結此案,把王華從公安局撈出來,還是破案之後還有人遭殃?
在對岳父母案子進行仔細梳理,並找了很多當年的證人後,劉明濤發現:在明明已經證實為外來不明液體引起大火,很可能是人為縱火的情況下,為何遲遲沒有進展?王華之所以多年逍遙法外,是不是有強有力的保護傘?
王向東稱,當年警方找過他後,他曾打電話給王華,對方說他在公安局有人。聯想到這些,劉明濤大膽猜測,當年負責此案的漯河市匯源區公安分局副局長楊威、刑警大隊副隊長孫景炎很可能脫不了干係。於是,劉明濤以實名向漯河市檢察院舉報兩人。檢察院經過縝密調查後,於2014年8月將已經調任漯河市某區當紀檢委書記的楊威、已經退休的孫景炎抓獲。
經查明,當年周建宇夫婦被害後,王華其實已被列為重大嫌疑人之一,但因為王華給了兩人鉅額賄賂,兩人便不再繼續追究,企圖將這起案子永遠塵封起來。從此,這倆人心甘情願當起了王華的保護傘,在他們的縱容下,王華團伙還犯了其他兩起命案。
王華被抓後,楊威和孫景炎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和王華的家人商量,一定要想方設法,不讓劉明濤夫妻繼續追究下去,誰知他倆機關算盡,反而引起了劉明濤的懷疑,並落入法網。
緊接著,楊威、孫景炎、王華的十幾個手下紛紛落網,劉明濤夫婦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寧靜。
2015年3月26日,漯河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公開審理,看到殘害父母的兇手一個個垂頭喪氣站在法庭上,接受法官的審訊,劉明濤夫妻更是百感交集,禁不住淚如雨下。
這天晚上,劉明濤遲遲不能入睡,而多年來幾乎夜夜失眠、好不容易入睡就會噩夢纏身的周小華,卻第一次睡得那麼香甜、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