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衚衕口,就見自家門前停著輛搬家公司的汽車,父親雷有德正指揮幾個民工,把家裡的東西往車上搬。
雷小林急忙拉住父親:“爸,你這是要幹什麼?”
“搬家呀。”雷有德擦了把汗說,“小林,咱們這裡要發生地震了,你趕緊通知你大姨二姑三叔,讓他們馬上搬家!”
雷小林忙問:“誰告訴你要發生地震的?”雷有德一指院子裡那棵樹上的鳥窩。
原來,30多年前,雷有德在唐山一家塑膠廠上班,當時他住的宿舍樓下有棵大樹,一次他在樹下乘涼,突然樹上掉下個鳥窩。窩裡有隻沒長毛的黃爪子雛鳥,雷有德一時心軟,就收養了這隻鳥,並取名黃爪。
幾個月後的一天半夜,睡夢中的雷有德被一陣異響吵醒。他睜眼一瞧,只見平時溫順乖巧的黃爪,像瘋了一樣,在屋子裡亂飛,還不住用身體撞擊窗戶。
雷有德伸出手背:“黃爪,來這裡。”
誰知黃爪竟紅著眼、支稜著毛,猛地衝向雷有德,狠狠啄了他的手一口。雷有德“哎呀”一聲,手已經被啄出了血。
雷有德被鳥弄得心煩意亂,乾脆下樓去撒尿。誰知,就在他前腳走出樓門時,那場震驚世界的唐山大地震發生了。地動山搖中,雷有德住的宿舍樓轟然倒塌。後來他才知道,那棟樓裡,只有寥寥數人生還。
雷有德差點哭了:是黃爪救了我一命啊!
幾年後,雷有德調回家鄉工作,把黃爪也帶了回來。黃爪有情有義,一直住在雷家院子裡的樹上,過了幾年,黃爪去世了,但是黃爪的後代,仍然在雷家繁衍生息,最後成了十幾只的鳥群。
幾天前,雷有德正在午睡,樹上的鳥窩突然炸了鍋,十幾只鳥到處亂飛,有的用身體撞窗戶,有的用嘴巴啄樹皮,有的用爪子撓牆壁,全都瘋了一般,樣子就像當年的黃爪。
聽完父親的解釋,雷小林哭笑不得,好說歹說勸父親放棄搬家。雷有德卻不聽,執意在空地上支了個帳篷,住了進去。
不料,一直過了半個月,別說地震,地皮連動都沒動一下。雷小林動員親朋友好友,幾次三番勸說雷有德,並且告訴他,家裡的那窩鳥,自從發過瘋後,現在已經恢復平靜了。雷有德架不住勸說,又見一切平靜,只得怏怏地搬了回去。
誰知道,平靜的日子只過了幾天,這天一早,樹上的鳥窩又炸了。十幾只鳥再次重演之前的那一幕,瘋了一般撞門窗、啄樹皮、撓牆壁。
當時雷小林的兒子放學回家,剛進家門,發瘋的鳥竟然衝向了他,猛啄他的腦袋,霎時,兒子被群鳥啄得哇哇大哭。正巧雷小林看到這一幕,大怒,找來一根竹竿,就要把鳥窩給捅了。
雷有德不讓,護住鳥窩:“你想捅鳥窩,先把我捅了!”
雷小林氣急敗壞地說:“爸,這窩鳥瘋了,這次幸好啄的是你孫子的頭,下次如果啄壞了眼睛咋辦?”
爺倆爭執不下,最後,雷小林把竹竿一丟,氣呼呼地走了,一連幾個週末沒回父母家。
母親想孫子了,給他打電話,雷小林生氣地說:“要想我帶著兒子回去,讓我爸先把那窩鳥處理了。”
母親把雷小林的話告訴了雷有德,雷有德一瞪眼說:“他愛來不來,黃爪對我有救命之恩,想處理鳥?先把我處理了!”
說來也怪,那窩鳥不知犯了啥病,每隔幾天,就會“發瘋”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瘋狂,有一次竟然把窩裡的鳥蛋全都銜出來,摔碎在地上。
雷有德看著一地的碎鳥蛋,心疼得直跺腳。老伴忍不住說:“這窩鳥不會是病了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雷有德一拍腦袋,對呀,鳥們肯定是病了。
這天,雷有德請來了一位姓王的教授,王教授是研究鳥類的專家,他仔細觀察了群鳥“發瘋”的異常行為,告訴雷有德說:“這窩鳥得了抑鬱症。”
什麼?抑鬱症?雷有德蒙了:“鳥也會得抑鬱症?”
王教授笑著說:“當然,只要是有情緒波動的動物,就會得抑鬱症。你家這窩鳥,可能受了什麼刺激,才得了病。”
雷有德問王教授:“這病該怎麼治呢?”
王教授說:“這窩鳥是一個特殊品種,我做了幾十年的研究,還從沒見到過。你不要急,我回去查下資料,再告訴你答案。”
就在這時,雷有德得到一位外地工友去世的訊息,便趕去送工友最後一程。葬禮結束後,工友的家人執意留他多住幾天,雷有德推辭不過,就住了十來天。
這天,雷有德回來了。一進家門,他感到哪裡不對勁,抬頭一瞧,不禁驚怒交加:樹上的鳥窩和十幾只鳥都不見了。
一定是雷小林乾的好事!雷有德正想去找兒子算賬,突然,門外停下一輛警車,車上下來幾個警察,為首的一個紅臉警察問:“這裡是雷小林的家嗎?”
雷有德心裡“咯噔”一下,立即有股不好的預感:“是的,雷小林是我兒子,他……他闖了什麼禍嗎?”
紅臉警察說:“他涉嫌販賣國家野生保護動物,也就是你家樹上的那窩鳥。”
雷有德一聽,差點暈倒。這時,王教授氣喘吁吁地趕來,手裡舉著厚厚一沓資料:“老雷,我查到你家那窩鳥的資料了。”
他告訴雷有德,那窩鳥來頭可不小,是一種隼類,學名叫黃爪小隼,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說到這裡,王教授抬頭一瞧,愣了:“你家樹上那窩鳥呢?”雷有德帶著哭腔說:“被我兒子賣了。”
原來,因為鳥的事,雷小林和父親翻臉,這讓雷小林很鬱悶。一次,雷小林參加一個飯局,席間,一個叫大頭的朋友得知他的煩惱後,拍著胸脯說:“這有啥難辦的,我幫你把那窩鳥處理了。”
雷小林忙問:“你怎麼處理?”大頭說,他認識一個養鳥愛好者,趁雷小林父親不在家,讓那人把那窩鳥捉走,不就萬事大吉了?
雷小林一聽,就說:“好吧,這事就交給你了,不過,那些鳥是我爸的命根子,你可不能傷害它們。”
可讓雷小林沒想到的是,大頭騙了他,那個所謂的養鳥愛好者,根本就是一個鳥販子,大頭跟他合謀,揹著雷小林,以每隻兩千元的價格,把那一窩黃爪小隼販賣了。後來東窗事發,鳥販子、大頭鋃鐺入獄,還把雷小林扯了進來。
等警察找到雷小林時,他頓時傻了眼,急忙對警察辯解:“我真不知道那窩鳥是保護動物,我被人騙了。”
紅臉警察嚴肅地說,販賣國家野生保護動物是重罪,像雷小林這種行為,最少也要判十年。
十年?雷有德差點癱了。雷有德急忙向警察解釋,兒子被人矇蔽,一時走錯了路,並且訴說了那窩鳥和自己的淵源。
警察經過調查,發現雷小林的確是被人欺騙,加上認罪態度較好,並積極配合警方工作,最後只是批評教育了一番,免除了對雷小林的刑事訴訟。
出了看守所的大門,雷小林流著淚對父親說:“爸,我錯了。”雷有德拍著兒子的肩膀:“知錯能改,你還是爸的好兒子。”
爺倆正說著話,突然,一個鄰居喘著粗氣奔來:“老雷,你快回家瞧瞧吧,你家房子被人拆了。”
兩人趕回家裡一看,全都驚呆了。好好的房子竟成了廢墟,老伴正坐在地上哭。雷有德忙問老伴:“這是怎麼回事?”
老伴哭著說,天剛矇矇亮時,來了一夥人把她從屋子裡架出來,喊了一聲“拆”,一輛挖掘機瞬間就把房子拆了。
這還得了!雷有德氣怒交加,急忙報了警。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警察調查後,告訴了雷有德一個哭笑不得的結果:一個開發商看中了一塊地皮,地皮上有幾十戶人家,經過協商,所有人都答應搬遷,只有一個釘子戶死活就是不同意搬走。開發商惱了,僱了一批人,決定強拆。
沒想到,當時天沒亮,黑乎乎地,那夥人認錯了門,錯把雷家當成了釘子戶給拆了。
“荒唐!簡直太荒唐了!”雷有德氣得臉都綠了。開發商也感到對不住雷家,專程登門道歉,承諾重新把房子建起來,損壞的一切東西,照價賠償。
雷有德掰著指頭說:“道歉、蓋房、賠償,只有這些?有人捅了一個鳥窩,就要判十年,你們的人拆了一個人窩,最少也要判個二十年吧。”
一聽這話,開發商笑了:“雷大爺,我勸你還是息事寧人,捅鳥窩判刑,那是因為捅的是保護動物,你是人,不是動物。”
雷有德愣了:“咋了?現在人還不如動物?”
就在這時,王教授來了,他告訴雷有德:“老雷,我找到群鳥患抑鬱症的原因了。”王教授說,他檢視了周圍一個監控錄影,發現這一個多月以來,鳥們一共發了七次瘋,而每次發瘋之前,都有一個戴墨鏡的胖子經過雷家。
經過調查,那個胖子是開發商僱傭的強拆人員中的一個,他平時專門負責踏勘道路,那窩鳥繼承了黃爪靈敏的感知,知道那人一來,房子就要被強拆了,因此“發瘋”,向雷有德報警,雷有德卻懵懂不知情,鳥們一著急,便得了抑鬱症……
後來,開發商賠償了雷有德,可雷有德呢,不但不開心,反倒病了。
醫生檢查後,告訴雷小林:“你爸得了抑鬱症。”
雷小林呆了,問雷有德:“爸,你怎麼抑鬱了啊?”
雷有德不回答,只是喃喃地說:“現在人不如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