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灌生命系統

[ 現代故事 ]

下午陽光晴好,他穿草綠T恤,印花褲子,黃色運動鞋,倚在車門旁等記者。十足的街頭潮人。

  誰也看不出,他是個病人。

  李黎,大連人,現居北京。筆名布里亞特,人稱老布。出版作品近百萬字,收藏家、藝術品評論家。生活作息不拘,性情豪放不羈,認為能吃能喝能穿能玩。就是一個男人有能力的表現。不關心健康,曾道:大不了是個癌嘛!

  真得了癌,才知道那種瀟灑,對生命是多麼殘酷的反諷。

  與大多人不同,老布最終放棄化療和藥物,選擇自然治療,竟比復旦大學教師于娟要幸運,從2008年確診活到了今天。

  2008年是奧運年。那年7月份,老布開始尿血,喝了幾杯鹽水,似乎好了。到了年底,又尿血了。去醫院檢查,查出“右側實體性佔位,直徑4公分”,醫生直言不諱。“你這是膀胱癌晚期,必須馬上切除、化療,否則活不過3個月。”

  出了門,上了車,老布才發現,握住方向盤的手在發抖。CD裡傳出許巍的歌:“很多事情來不及思考,就這樣發生了。”從前,癌症是跟自己無關的一個醫學術語,現在判了他的死刑。

  成年後,他幾乎從不流淚,那天見到一哥們卻忍不住大哭,拉著對方的手,說你一定要救救我!

  怎麼救呢?無非是借錢給他治病。這些年,他在機關當過文秘,開過車行,當過文化策劃,賺過也賠過,1993年開上第一輛寶馬,玩過很多地方,手上有錢就花,反正他有能力再掙……誰知道會生這麼大的病?

  在最初的慌亂和恐懼過後,在朋友的推薦下,他向一位老中醫尋醫,接受了斷食7天療法。7天粒米未進。就喝一種中藥,一天要喝3斤藥液,最後聞到異味就吐,餓到身體發飄。第8天去檢查。腫瘤直徑縮小了兩公分。老中醫說:“再往膀胱裡扎七針就好。”

  他在狂喜之下欣然接受,將25公分長的導尿管直接插到膀胱裡,再注射藥物。每一次扎導尿管,都疼得死去活來。滿身是汗,就一個信念:我要活著。

  他先後紮了200次導尿管,那個腫瘤還在。

  此時,他才發現所謂快速的方法與效果對自己都是傳說,盼望能速戰速決的恐慌心理,並不利於康復。

  那段時期,老布閱讀了大量的相關書籍,從神學、佛學、現代醫藥到自然療法,認識了不少癌症新朋友,對藥物和疾病有了新的認識。

  藥物不是全能的,有的還有副作用。他說:“有位年輕的女老闆,從海南來北京求醫,三年來,從一種疾病逐漸形成了18種疾病。她是一個有錢人,醫生給她開最高階的藥物,吃出來這些疾病。”

  另一方面,人的求生意念和樂觀精神,倒可以成為良藥。他遇見一位79歲的老人,保養得當,面板細膩,卻是胰腺癌患者。老人的子女隱瞞了他的病情,他快活地活到今天。

  藥物治療和自然治療都有勝算和敗招,老布決定賭上一把,自己治療自己。

  他不再嘗試把癌細胞趕盡殺絕,而是與之和平共處。既然蓬勃的癌細胞已經進駐身體環境,若貿然侵犯,反而會遭到猛烈反擊。他決定慢慢改變內在環境,提高自身的免疫力,讓癌細胞自動休眠。

  首先,他要戒咖啡,放棄洋快餐、大魚大肉、聚會酗酒。

  酒和咖啡曾是他的靈感來源和寫作動力,不喝不能成文。有時和朋友邊喝邊聊,常常酩酊大醉。“喝酒應酬,不分晝夜地作息,是我的全部。我至少喝了4萬瓶啤酒,4萬杯咖啡。逼得身體不得不生病報警。”

  其次,他要一個全新的綠色的生活空間。

  以前,他租住在北京市中心,附近就是一個垃圾焚燒站,空氣汙濁。他裝修完就入住了,滿屋全是建築材料的味道。睡醒了基本都去飯館吃飯,什麼“地溝油”“蘇丹紅”全沒落下。

  生病後,他搬到了距城區100公里的京郊農村,呼吸新鮮空氣,希望生命這輛火車,緩慢地開向最後一站。

  老布剛搬到鄉村並不習慣。在人群裡熱鬧慣了。香甜麻辣吃慣了,突然素食,閉門養身,度日如年。漸漸地,才從平淡裡,品出味來。

  那是“自然”的滋味。

  他七點起床,上網,泡點普洱,然後四肢著地,在屋裡爬幾圈,讓經脈暢通。晨光透過窗戶照在水泥地上,他很欣慰:又是新的一天,自己還活著。

  九點半他圍上五彩圓點的圍裙做飯,12點吃飯。以前他是飯館常客,如今用近3個小時來享受這個樂趣。他煮的飯有20多種穀物,包括紅豆綠豆薏米花生等等,是他根據自己的情況配方。然後把胡蘿蔔、土豆、長茄子、菌類等等應季蔬菜,沖洗乾淨。

  “我還有能力給自己做飯,是種幸福。”

  吃完飯。他會在院子裡的樹墩上呆坐,或者收斂心神走走那根獨木橋。他開始關注動物和植物,自己種了土豆,養了兩條狗。下午會和狗們去村莊裡散步。

  就這樣過了半年,他去醫院進行檢查。腫瘤還在膀胱裡,不大不小,成了一枚啞彈;身體各項指標都恢復正常,重回健康。醫生相當驚訝,而老布鬆了一口氣: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好運氣,能“順其自然”地把絕症推後。

  老布也更加喜歡鄉村生活。

  在村莊裡待久了,他恍惚也成了一棵植物。他能分辨出空氣裡各種植物不同的氣味,能聞到蘿蔔地和白菜地的細微不同。他會和一隻黑色流浪貓對視良久,也會有耐心去聽樹上的一隻鳥在唱什麼。夜晚,他沉溺的不再是霓虹,而是鄉村沉靜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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