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死膽大的

許連生做生意的理念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他自我感覺是個聰明人，加上膽大。錢就掙得比別人多。進城不到五年的時間，就是個腰糾萬貫的主了。不但有車有房，還有了自己的裝修公司。

　　裝修公司有幾十個工人，沒接過什麼大活兒，不至於賺個盆滿缽滿，但他把所有的材料都分成三六九等，這是他掙錢的秘密。許連生的過人之處，就是事前認真研究裝修房子的主人對裝修行業的熟悉程度，如果對裝修是一無所知的主兒，他就放手大幹，以次充好。如果是比較熟悉，或略知一二的，他就遮遮掩掩真真假假地攪和過去。

　　最近公司接到一個活兒。客戶是位年輕姑娘，叫王麗，估計也就二三十歲。姑娘穿得很時尚，領口開得很低，裙子也很短。許連生負責接待她。“請到這邊看房屋樣板間。”許連生對王麗說，王麗點點頭。

　　許連生開啟一間房門，請王麗進去，他說：“這就是我設計裝修的房屋，你看看怎麼樣？”這是一套二百多平米的樓中樓，裝修得相當豪華，特別顯眼的是連線二樓的旋轉木樓梯，扶手雕刻成龍身狀。王麗看著樓梯問：“這是你設計的？”許連生說：“從越南購進的原始紅木，圖案是我設計的。”王麗稱讚道：“真漂亮。”

　　王麗看了樣板間，覺得很滿意，對許連生說：“如果你能保質保量，我就請你的公司裝修了。”許連生說：“如果你不放心，還可以去看另外幾處樣板間。”王麗說：“不看了，我相信你。”

　　一樁生意就這樣談成了。透過他對王麗的觀察，基本可以認定王麗對裝修行業一竅不通，這種女孩子是最好騙了。

　　許連生帶工人一起去看了王麗新買的房子，是一套一百多平米的三室二廳。許連生問王麗預算是多少，王麗說十萬。許連生估算了一下。正常來說，他只能賺個一兩萬。但如果用他慣玩的手法，至少可以賺三四萬。許連生問王麗，裝修材料是她自己買，還是由他的公司包工包料。王麗說包工包料吧，她沒時間。但有一個條件，所有材料買來後，她必須過目。

　　這天，許連生運了一車裝修材料，停在王麗房子的樓下，然後打電話讓王麗過來驗貨。等王麗趕到了，許連生指著車上的裝修材料說：“你看看這些材料，如果滿意，我就叫人往樓上搬。”

　　王麗問：“都是泰國和越南進的材料嗎？”許連生說：“沒錯，泰國的橡木，越南的紅木。”王麗拿起一塊木板看了看，還聞了聞，她說：“有股香味，不錯，就要這種材料了。”王麗等了一會兒，沒見到有人卸車，就問：“怎麼不卸車呢？”許連生說：“我讓員工吃飯去了，過一會兒就來卸車。”王麗等不及了，說有事要先走。許連生忙說：“你放心走吧，等會兒我安排人往樓上搬。”

　　見王麗走了，許連生連忙開啟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叫司機把車開到建材銷售處。到了地方他叫人把車上的材料全卸下來，搬進了倉庫，然後付給老闆一筆錢。這錢是材料租用費。這是許連生經常玩的把戲，把一流的材料借出來，達到騙人的目的後，再還回去。然後他叫司機把車開到自己經營的一家建築材料商店，把劣質材料裝上車運過去。

　　房屋裝修了一半時，王麗來看裝修的情況。許連生早有準備，他帶著王麗東看西看。王麗看得很認真，許連生看得出她是在裝腔作勢，真假材料根本分不清楚。在檢視廚房時，王麗看見一個漂亮的不鏽鋼水龍頭，就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一不小心把水龍頭掉在地上，水龍頭頓時摔成了幾塊。

　　許連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如果被王麗識破，那就慘了。畢竟他在江湖上摔打了幾年，鎮靜了一下，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破碎的水龍頭，問道：“這是誰的東西？”

　　手下頓時領會了他的意思，有個裝修工馬上說：“這是我帶過來的，準備裝在我們租用的廚房裡。”許連生接著說：“我就說嘛，我的東西怎麼可能是這樣的呢。”許連生對王麗說：“你放心，給你用的材料決不是這樣的，如果發現以劣充好，你可以拒付工錢。”話說到這個分上，王麗也就踏實了。

　　王麗一走，許連生長出了一口氣，“媽的，汗都嚇出來了，還好，這姑娘好糊弄。”

　　裝修接近尾聲，許連生找王麗結算工錢。按事先商量好的，在工程接近完工時，先預付一半工錢，等到全部完工，再付另一半。王麗二話沒說付了五萬。

　　許連生高興得不得了，他沒想到王麗這麼好糊弄，對那些假冒偽劣工程一點識別能力都沒有，簡直和白痴差不多。看來讀書人還不如他這個大字識不得幾個的老粗。初步算下來，這個工程少說可以賺四萬多。

　　晚上，許連生請手下的工人喝酒。他每做成一個工程，都要犒勞一下手下的工人。如果沒有這幫兄弟的配合，他不可能淨賺這麼多錢。他的小舅子舉著酒杯說：“姐夫發大財，我們發小財。”許連生說：“你小子別使壞心眼，我賺了錢還會忘了你嗎？”

　　半個月後，裝修工程基本結束了，該結算工錢了。這天下午，王麗過來驗收，許連生迎上去笑嘻嘻地說：“王女士來了……”話說了半截，許連生就呆住了，他看見王麗身後跟著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中年人見到許連生的第一句話是：“恭喜許老闆發財。”許連生腦子沒有轉過彎來，看著中年人許久才問：“王處長怎麼來了？”

　　被稱為王處長的人說：“我女兒的房屋裝修好了，我當然得來看看了。”王處長東看西看，東轉西轉。轉到衛生間，在裡面呆了半分鐘。王處長出來，衛生間裡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王處長對許連生說：“我用了一下抽水馬桶，水就關不上了，你裝的馬桶是一次性的嗎？”王處長陰沉著臉。

　　半年前，許連生為王處長裝修過一處房子，王處長火眼金睛，稍有一點假冒偽劣就能被識破。許連生被王處長整得服服帖帖，也知道王處長不是好惹的。

　　許連生說：“不可能。”他進衛生間看了看，出來後，暴跳如雷：“這是誰安裝的？”一個工人附在他耳邊小說：“你小舅子進的衛生裝置，他從中又撈了一筆！”許連生氣得臉發青，轉身給了小舅子一記耳光。罵道：“世間還有你這樣的惡棍，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小舅子不服氣地說：“我向你學的嘛。”

　　王處長說：“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王處長是市工商局分管315打假投訴的，鐵面無私，遠近聞名，很多奸商都倒在他手上。王處長站在許連生面前說：“我女兒在報社工作，是消費者維權專欄記者……”下面的話，許連生已經聽不清了，如果追究下去，其他工程更是讓人觸目驚心，這回真的是“撐死膽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