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性

其實她很美。遠遠地站在臺上——那裡流光溢彩，全場數千名觀眾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交匯，場內甚至鴉雀無聲。要知道，在那樣一個挺俗氣的場合，能保持有序而且安靜，是多麼不易。而事實上，是她讓多少帶著點獵奇心理前來的男女老幼都變得極為紳士，文質彬彬，這是她的魅力所致。

　　其實她的嗓音一般，有點沙啞。要知道，女人的聲音若是細一點，柔一點，更符合大眾審美心理。若是以歌手或演員的標準來衡量她，她唱搖滾或甘肅的花兒、陝北的秦腔更為適合，這讓大家覺得有點遺憾。不過，人們更關心她的故事——她在講她的故事：我不能做母親，非常遺憾。我是一個女人，我太想做母親了，可是——現代的醫學沒辦法讓我做母親。不過，我也知足了，我感謝那麼多關心我的人，愛我的人，謝謝你們——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哽咽了，真讓人感動。掌聲如火焰般燃燒。

　　她跳了舞，似乎是忘卻了一切苦楚，在夢境一般的舞臺上，身影窈窕多姿，舞姿如醉如痴；順滑的長髮柔軟飄逸，混淆了全場的目光。

　　曲終，等她匆匆和大家告別時，人們還陶醉在對她的想象裡，這樣一個女人，已經遭受了太多的磨難，卻不能做一回母親，命運多麼不公!

　　人群邊從場內魚一般地向出口湧去，邊發出這樣那樣的議論。有人試圖飛速地穿梭，追上她，一睹其芳容，但是要知道，這很難，人太擠了，後面的人不知怎麼，幾乎滯留在過道兒，就像腸梗阻。好在秩序沒有大亂，大概人們都知道，若是亂起來，人擠人、人踩人的話，是會出亂子的。

　　終於到了出口。外面是大廳，本來挺寬敞的，但聚集了太多的人。曲終人散，還聚集著幹什麼呢?喏，她正站在大廳顯眼的位置，她站在一個圓臺子上，她穿著的那款服裝儘可能地露出了腿和胸這些引人注目的部位，她的姿勢有點像模特走臺——人群中有的腳步是遲疑的，甚至原地踏步，脖子無一例外地右轉90度行注目禮，目光在她身體的各個部位探尋，她迎著各樣的目光，一隻手卡著腰，另一隻手非常迅速地伸了出去，殷切地向人群發出召喚，來!來!

　　和她照一張相片，是50元；攝影師一般會摁兩下快門，就是100元。50元一個姿勢，100元多一種姿勢。你可以攬著她的腰，甚至把腦袋貼在她的胸脯上，然後咔嚓、咔嚓；之後，她的微笑和嫵媚就給下一個人了。照的多是男人，女人也不少，但顯然不能夠讓她滿意。人群時而緩慢時而湍急地向外流去，她急切地招手，又幹脆走下臺，主動拉客。有的人註定不照，她狠狠地白了人家一眼，又招攬下一個人。

　　近了，就看得很清楚，再濃妝豔抹卻還是掩蓋不住臉上那粗大的毛孔，女人長成這個樣子，是有些滑稽，自然，也是有些悲哀的。

　　——她原來是男人，想做女人，就做了；想做母親，沒做成，現在在利用身體賺錢。

　　這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