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元在鎮上開了一家玉器店,幾年下來,生意平平,一直沒有起色。最近,店裡發生了一件令人費解的怪事兒,生意一下火起來了。
這天,宋三元和往常一樣,先把店門開啟,然後在裡屋燒水泡茶,一壺茶還沒燒開,就有人來看貨了。進來的是個年輕小夥子,宋三元趕緊上前熱情地打招呼:“小夥子,你想要什麼東西?我來幫你推薦。”
小夥子好像沒有聽見宋三元的問話,只顧自己埋著頭看貨。他從最外邊的櫥櫃看到最裡邊的櫥櫃,又從最裡邊的櫥櫃看到最外邊的櫥櫃,就這樣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才指著中間那隻櫥櫃裡的一塊玉佩問多少錢。
宋三元拿出玉佩,說:“小夥子,這塊掛件標價是九千八,你誠心要的話,可以打八折。”
小夥子接過掛件,在手裡掂了掂,感覺並不滿意。隨後,又連著選了五六塊玉佩,卻都看看就放下了,最後他指著一塊新疆白玉問:“這塊怎麼賣?”
宋三元看看小夥子,吃不准他到底要買什麼樣的玉:“小夥子,我不知道你是想送人還是要自己收藏?這塊新疆白玉可是我店裡最好的掛件了。標價一萬九千,打九五折。”
聽了介紹,小夥子還是直搖頭,失望地說:“太便宜,看來還得到市裡去。”
見小夥子要走,宋三元急了,一大早要是讓送上門的生意給跑了,那今天一天都不會有好生意的。他上前攔住小夥子說:“你別急,我這邊都是些普通的掛件,你要買貴的我可以幫你介紹。我有個朋友在文廟舊貨市場,那兒別說幾萬塊的東西,就是十幾萬,幾十萬的寶貝都有……”
一聽這話,小夥子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問:“那……是現金交易?還是……”
宋三元說:“這得先看貨,貨看好了,其他都好商量。”
看宋三元不像是開玩笑,小夥子才猶猶豫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說:“老闆,其實我不是來買玉的,而是想賣玉的。你看看,這塊玉值多少錢?”
宋三元在鎮上開了十幾年店,形形色色的事兒見得多了。最近有人冒充工地上的民工,用舊報紙包著一些舊罐罐來坑騙他,結果都被他識破了。宋三元抬眼瞅瞅小夥子,心想:想和我玩貓膩,你可走錯門了。他漫不經心地開啟報紙,皺著眉,眯眼看著手裡的東西。報紙內是一塊玉石,乍看並不起眼,可越看越覺得不同凡響,宋三元的臉上慢慢露出驚訝之色,疑惑地問小夥子:“這塊玉是你自己的?”
小夥子好像有點心虛,不敢正視宋三元,吞吞吐吐地說:“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最近家裡有急用,所以想把它賣了,你看能值多少錢?”
宋三元從抽屜裡取出放大鏡,又仔仔細細地對著玉塊看了幾遍。憑自己多年的經驗,宋三元敢肯定,這是塊正宗的和田青玉,年代很久,可能是西周的,現在市場價不低於十萬元,他問小夥子:“你想賣多少錢?”
見宋三元還是那付不緊不慢的口氣,小夥子有點沉不住氣了:“老闆,你不要再猶豫了,我不騙你,這塊玉不是一般的玉,要是拿到玉市場上去賣,不會低於十萬元。我實在是急用,迫不得已。你真心想要的話,給五萬元,如果低了,我就到市裡另找買家。”
小夥子這麼一說,宋三元的心裡自然踏實了許多。買賣成交,訊息不脛而走,趕來觀看這塊西周玉的人絡繹不絕。不過,看歸看,一個也沒談成,有人想出高價買,宋三元就是捨不得出手。
一晃快一個月了。這天店裡來了個矮個男子,長得賊眉鼠眼的。男子一進店門就探頭探腦,四處打量。沒轉半圈,就發現了那塊西周玉,頓時兩眼放光,趴在櫥櫃上,迫不及待地說:“找到了,找到了,老闆,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不好意思,這塊玉不同別的掛件,只能隔著玻璃看。”被宋三元婉言拒絕,矮個男子很不高興:“不看清楚,叫我怎麼買?你這不是糊弄人嗎。”
宋三元覺得這人不像是買玉的,所以不想和他多談,便說:“看不清不要緊,如果你誠心想買,我可以告訴你。這是塊正宗的西周和田青玉,低於二十萬是不會給你碰的。”
“二……二十萬?”矮個男子像被噎住了,半天沒緩過氣來,“二十萬就二十萬,不過,你先得讓我看清楚。”
見這傢伙沒被嚇退,宋三元只好從玻璃櫥櫃內取出玉塊。矮個男子接過玉塊,就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似的,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他從口袋裡掏出個放大鏡,對著玉件小心翼翼地檢視了幾遍,最後才很不情願地將玉塊交還給宋三元。“老闆,咱一言為定,二十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馬上去銀行取錢,待會兒一手交貨一手交錢。”說著,便轉身向門外走去,臨出門時,又回頭朝店內瞥了一眼,眼神裡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
矮個男子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不過錢沒拿來,卻帶來一位腆著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剛進門,矮個就指著櫥櫃裡的玉塊嚷道:“軍哥,你看,東西就在這兒。我都驗過了,就是你丟的那塊!”
中年男子一見玉塊,激動得差點掉下眼淚,他瞪著眼問宋三元:“你真是膽大包天,偷了我的玉,還敢在這裡展賣。今天你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我立馬報警。”
宋三元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兒弄懵了。
這個中年男子叫李大軍,矮個男子外號發芽豆。李大軍平時喜歡收藏,家裡的瓶瓶罐罐堆了不少,在這些藏品中他最得意的就是這塊和田青玉。可就在一個月前,這塊玉突然不翼而飛了。他把家裡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也不見玉的蹤影。令人難以琢磨的是,家裡門沒撬窗沒破,這塊玉是怎麼丟的呢?假如是被小偷光顧了,那為什麼別的東西不拿,只盜這塊玉呢?一連串的疑問讓李大軍百思不得其解,他估計這是同行乾的,不然怎麼就挑這件最值錢的拿?這種做得毫無痕跡的事兒,就是報警恐怕也難以找到。所以他沒有報警,只關照他的小兄弟發芽豆暗暗打聽……
雖然李大軍說得有鼻子有眼,可宋三元並不買賬:“這塊玉我確實是在一個年輕人手裡買的。可你現在口說無憑,如果拿不出證據來證明它就是你丟失的藏品,那你說破天也沒用。”
要證據還不簡單,發芽豆跳出來說:“剛才我已經驗過了,這塊玉的正面有個‘心印’,用肉眼是看不見的,只有在顯微鏡下才清晰可辨,所以我大哥給它起名叫良心玉。”說到這兒,發芽豆嚥了口口水,又得意地說:“我想,這些細節如果我不說,你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吧?不信你再仔細瞧瞧。”
其實,宋三元當天就發現了玉身上的心印,所以他現在並不驚慌,依然胸有成竹地說:“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剛才你已經仔細檢視過了,當然知道玉上的心印……”
“你胡扯!”這時,李大軍怒氣衝衝地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相片朝櫃檯上一拍:“你再瞪大眼瞧瞧,這算不算證據?”
這些都是李大軍在家裡擺弄藏品的相片,其中有一張就是他在端詳良心玉的情景。事已至此,宋三元也無話可說。不過,他不能白白損失五萬塊錢,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身份證影印件,問李大軍:“你認識這小夥子嗎?”
李大軍接過影印件,見上面的名字叫王噹噹,便搖頭說不認識。宋三元說:“東西就是他賣給我的,我當時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所以就多了個心眼,讓他留下了身份證的影印件。現在我們可以按照上邊的地址找他,要是找到了,就可以說清楚,如果找不到,我們再報警也不遲。”
眼下,李大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好在玉已找到,假如宋三元耍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李大軍答應了宋三元的建議。於是,三人開著車,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找了過去。不到一個小時,便來到了一個小村,一打聽,村裡果然有個王噹噹。這下,三人總算鬆了口氣。
可是,他們來得不巧,王噹噹不在家。王噹噹母親說,剛放暑假,王噹噹就和同學一起,到市裡勤工儉學去了,要找他,得去市裡。三人見情況不妙,就向王噹噹母親要了王噹噹電話,宋三元試著撥了一下,王噹噹果然接了。宋三元趕緊問王噹噹在哪兒,說他們有急事找他。不料,王噹噹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他說這幾天很忙,過幾天他就回來了。
這咋成,分明又在耍什麼花樣兒。李大軍嚷道:“不成,要麼去市裡找人,要麼就直接報警,我可不願再等了!”最後,宋三元拗不過李大軍,只好開車去市裡找王噹噹。
王噹噹說他在一家醫院做護工,三人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那家醫院,可走進病房一看,李大軍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醫院的病床上躺著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兩眼含淚地注視著李大軍。老太太的旁邊,站著兩個小夥子,一個是王噹噹,另一個是李大軍的兒子李歪歪。
床上的老太太是李大軍的老母親,平時一個人獨住在鄉下。前段時間,老太太突然患病,肚子里長了個腫瘤,假如手術,得花五萬元錢。李大軍心疼錢,便一直推三阻四地拖著。一個月前,李歪歪放暑假回家,得知這個情況後就急著去鄉下看望奶奶。他發現奶奶的病情很重,想帶奶奶去醫院,卻沒有錢。李歪歪和老同學王噹噹說了自己的苦衷,王噹噹以前聽李歪歪說過,他爸有一塊良心玉,於是王噹噹就想出了一個辦法。王噹噹讓李歪歪悄悄地把那塊良心玉偷出來,然後將玉賣給宋三元。宋三元被兩個孩子的孝心感動,答應借五萬元給李歪歪,好給奶奶看病。為了把李大軍引出來,所以三人才合演了這出玉器展覽的戲……
不知什麼原因,自那以後,宋三元店裡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旺;李大軍也似變了個人一樣,對老母親也開始孝順起來了。因為他知道,人啊,不管收藏什麼,首先得把自己的良心收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