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外套

　這是一家平價商場，平價商場的二樓設有一個老年服裝區，今年冬天進了一種新樣式的老年婦女灰色外套，因為價廉物美，銷售得特火，很快就剩下最後幾件了。

　　這天上午大約九點鐘左右，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來到這幾件外套前，摸摸這件看看那件，轉來轉去足足有十分鐘，眼睛裡流露出滿意的神色。後來這位少婦望了望年輕的女售貨員，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

　　女售貨員走到少婦跟前主動說：“大姐，是給母親選外套吧，你挺有眼力的，這件外套賣得最好了。”

　　那少婦忙尷尬地笑了笑：“是呀，挺好看的，就是……貴了點。”

　　天哪，一件冬季中長外套，才賣二百零八元，來買的人都說它價格便宜，沒想到今天還會有人嫌貴。年輕的女售貨員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少婦更尷尬了。女售貨員不再理她，而少婦依然圍著那外套轉來轉去，像是著了魔一樣。

　　終於，遲遲疑疑地那位少婦蹭到女售貨員的面前，吞吞吐吐地開了口：“師傅，我……我求您個事……”

　　女售貨員依然用不屑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受冷落的少婦顯得更手足無措了，可是很快她又皺了皺眉頭：咬了咬嘴唇，像下了巨大的決心似地繼續說：“師傅，這件外套可不可以給我打五折?”

　　女售貨員白了她一眼：“說的什麼話呀，你以為這是小市場呀?!”

　　少婦的臉紅了，忙擺手說：“不不不……是我沒說清楚。我是想說，您能不能假裝打了五折?”

　　這個少婦說，好多年以來，她一直想給母親買件外套。可母親一直說，有穿的，就絕不買新的，買來了她也得退回去。可母親穿的那件外套，從她記事起就穿著。到如今，穿在身上，已經實在太不像樣了，讓人看著辛酸。眼看著母親六十歲的生日就要到了，少婦是下定了決心非要給母親買一件外套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她好不容易做通了母親的工作。前些日子，她領母親來這家商場看外套，看來看去，只有這件外套母親穿著好看，價格也不貴。可那天就要買下時，母親突然變卦了，還是嫌太貴，死活不讓女兒買，說買了她也不會穿的。回家琢磨了半天，聰明的女兒心裡有了主意，忙對母親說，春天就要來了，這種冬季外套馬上要打折的。等過兩天咱們再來逛，要真打了折，咱們可一定得買呀。母親拗不過女兒，只好答應了。

　　女售貨員心裡生出了許多感動，想了想說：“你自己買回去，說已經打了折不就得了。”

　　少婦忙說：“你以為她會相信?我母親是非要親自來看的。”

　　少婦和母親已經約好了明天再來逛商場看外套，因此，她央求售貨員，到時候一定要親口告訴老母親，這件外套打折了，而且是五折。年輕的女售貨員一口答應了少婦，少婦滿懷感激地離去了。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吧，女售貨員注意到，一個穿著極其樸素的老太太來到了這種外套旁邊，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女售貨員說：“大姨，這件衣服您穿上一定好看，就剩這兩件了。賣得可好呢，您要是不抓緊時間買，恐怕就賣光了。”

　　聽了女售貨員的話，那老太太竟然一臉地興奮“賣光了?那敢情好。”

　　女售貨員不解地望著老太太。老太太說“閨女，俺正想求你個事情呢，你一定得幫俺呀……”

　　原來，這個老太太就是剛才那位少婦的母親，說明天閨女就要和她來逛商場了，她擔心這件外套真打了折，再不同意買，和女兒說不過去。因為即使真打了折，她也絕對不想讓女兒破費的。

　　女售貨員說：“大姨，女兒有孝心是個好事情，幹嘛老是不接受呀?”

　　老太太說：“閨女，你不知道呀，俺閨女被他那混賬老公甩了，又下了崗，還帶著一個不足三歲的兒子，過日子難著哪。她下崗快一年了，一直都在打零工，幫飯店擇菜，給人看孩子，還收過廢紙……啥沒幹過呀。俺閨女難哪，累死累活一個月下來，掙的錢也不比這件外套錢多。你說，俺這把年紀了，也幫不上她啥忙，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亂花錢呀……”

　　聽到這裡，年輕的女售貨員感到一陣心酸，竟忍不住抹了抹眼睛。老太太最後說：“閨女，明天俺閨女又得拽俺來買外套。俺早就猜到了，就是這外套一分錢也不降價，她也得纏著俺買，俺真怕拗不過她買下了，那不是作孽嘛。閨女，求你了，明天俺倆來時，你把衣服收起來，俺閨女要是問你，你就說外套賣光了。你不把外套收起來也中，就和俺閨女說，這兩件別人都預訂好了，你看中吧閨女?”

　　女售貨員連連點頭說好。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那位少婦和她的母親果然來了。衣架上那種外套就剩下最後一件了。在女兒的催促下，母親很不情願地將它穿在了身上。女售貨員微微笑了起來，果然。合適又好看。可是瞬間，那位老太太又迅速將外套脫了下來。

　　那位少婦忙說：“媽，我聽同事說這件外套是打了五折的，不信你問問人家售貨員。”

　　那位老太太說：“打折的話，那標籤上的價格咋沒換?”

　　然後她們幾乎是同時，將目光轉向了那位女售貨員，那複雜眼神裡的希冀一覽無餘。

　　女售貨員說：“大姐，大姨，告訴你們一個好訊息，是今天早上剛剛傳來的好訊息。這種外套的生產廠家為了答謝顧客，在全國範圍內搞了一項大贈送活動：只要今天上午十點鐘左右購買這種外套，一律免費。現在正好十點鐘，所以只要你們喜歡，不用付一分錢，可以馬上拿走這件外套。”

　　母女倆不敢相信似地對視了足足有兩分鐘，然後欣喜若狂地拿走了那件外套，女售貨員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母女倆怎麼也想不到，為了她們，今天女售貨員特意和同事換了班。其實，那種外套在昨天下午就可以全部賣光了，是女售貨員悄悄地留下了這一件。當然，那種外套的生產廠家根本就沒有搞任何的贈送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