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房子也有名字了,娘告訴我的,有一套房子叫“半生緣”。娘半嗔半無奈地問我:“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果你一定要留在這個村子裡,這裡還有一套別人閒置的房子要賣,六萬塊,你考慮是不是要把它買下來吧,拿你有什麼辦法呢?”娘嘆口氣:“他現在是個離了婚的男人,而你的婚姻就這麼不冷不熱著。”
夢裡,娘最能看穿我的心思。娘打一開始看穿了的,又豈只是在夢裡呢。
我還可以清晰地記得夢裡的“半生緣”是哪一間,老宅子老街道老格局是我夢裡最常出現的。現在孃家村裡的街道已經重組、嶄新,原來的建築已經看不見幾座了。可是“半生緣”就在小學校橫對著的那一排,在文華、小生家老屋子的西邊,他們的屋子是老的,“半生緣”卻是紅磚新房,雖然蓋了好多年,但是隻是一個骨架支起來了,沒有很好地休整,更沒有裝修,是文華的姐姐文霞用來結婚用的。文霞的婚姻夭折,據說她瘋了,然後家裡人就讓大她多歲的沒能力結婚的老男人把她接走了。這房子就象她那夭折了的婚姻一樣,沒有人去管理,沒有人去過問,房子自然就閒置了。
母親竟然把那套房子叫做“半生緣”,不知從哪裡得知這個名字。但是娘愛她的女兒,看見女兒不死不活的樣子,就想讓女兒把她買下來,其意不言自明瞭。
到今天我才知道,孃家的老屋還有後門,開啟後門,後面一排正對著的是他二舅在蓋新房。我猶猶疑疑地邁出孃家的後門,跨幾步就到了正在蓋房子的他二舅家了。蓋房子的建築工都是本村的人,他們用各種各樣的眼神望著我,每個人有每個人對我的心思。但他姥姥還是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是乾燥而溫暖的。她這一拉,等於把我整個的命運握在了她的手裡,她的那一握就是那個大家族的意向了。也是我的方向了。
母親是疼我的,她的疼在語言裡;父親是疼我的,他的疼在眼神裡。從父親的眼神裡我讀懂了一個年邁父親的溫暖。他各種各樣的心事都不重要了,只要他的女兒能活起來,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是這麼一個夢,一個荒誕的夢,卻讓我在醒來之後淚流滿面,我把它的細節記下來,不知自己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