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婆。是我爺爺的親弟弟的妻子,我管叫婆婆。她出生在十九世紀末,成長在二十世紀。她身材纖弱細小,慈眉善目,頭尖腳細,大門不邁,小門不出,是個標準的農家主婦且是個文盲連譜通話都聽不懂。可她卻有超凡的本領,會藉助神靈的能量未卜先知,常救人於危難之中。所以人們稱她是神婆,左鄰右舍及遠近村莊的人常來向她問神求救,她都有求必應。我剛會記事她就六十多歲。但我特喜歡看她“來神”。她每次“來神”我都會擠進人群去觀看。她先親自點燃三柱香,向空中作三個揖,並口中默唸著什麼,然後坐下挺直腰板,微閉雙眼,靜等神靈來附體。神靈-到,她會全身一振,然後,大打哈欠,臉色煞白,嘴裡開始哼著我和大人都聽不懂的小曲,哼完小曲人們就可開始問話。她會用自己的左手掌做鏡子,在自己閉著的眼前上下左右地擺動。再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掌心上指指點點,嘴裡會不停地說出你需要回答的事情,直到你滿意為止。待神退後臉色又復原樣!
在那時,農村交通十分不便,走的都是羊腸小道泥濘之路,又嚴重缺醫少藥。一個人民公社(現代稱鄉鎮府)才只有一所衛生院。農民有個頭痛腦熱的什麼都習慣去求問神婆,而毎每都能如願以償。有次我父親病了,躺在床上好幾天沒起來吃飯,起初母親以為是傷風感冒,就用蔥薑辣椒和紅糖熬了一碗湯給父享喝,其實那時的人體質都很有抵抗能力,環境沒汙染,食品都是自家地裡產的,沒有化肥農藥,產量極低,人們整天都是愁著如何填飽肚子,孩子不懂事時大人省給孩子吃,等孩子有記事得力了就省給要出力的大人吃。所以,-般都不會生病。可這次見父親不見好母親就去問婆婆,只見婆婆閉著雙眼,右手食指指著左手掌心說,我父親的魂魄被什麼鬼抓去捆住壓在什麼地方的什麼下面,要我母親派幾個強壯男人帶上一碗油炒飯,煎上-個荷包蛋和一條小魚及幾張黃草紙三柱香-支小蠟燭,到什麼地方什麼時辰去“送鬼”把魂撈回來便可。後來母親都-一到辦。果然在“送鬼”後的笫二天,父親的病沒打針也沒吃藥就這樣奇蹟般康復了。象我父親這樣的病時常都會有人來向婆婆求救,她都能幫人家一-化險為夷!
更神奇的是她能窺探孕婦肚裡的孩子是男是女,就如同現在醫院的B超一樣。那時沒有計劃生育,有些人連生幾個男孩後想要女孩,或生女孩後想要男孩,也有的年齡大一直沒生的婦女都會來問我婆婆,這種稱為問“花樹”。男孩是蘭花,女孩是紅花,沒生孩子的是還沒開花的樹。記得我大嫂剛懷孕時,母親偷偷地去問婆婆,婆婆告訴母親說:“她有六個孩子,兩男四女,她花序是先是蘭花再是三朵紅花,後又-蘭-紅花”。後來果真如此。還有我的大姐結婚後一直都沒懷上孩子,母親也悄悄地問了婆婆,婆婆告訴母親:“她的花樹剛剛萌芽,她只有蘭花沒有紅花,而且第-朵蘭花開後要隔十年才再有兩朵蘭花才會開。”後來也果真被她言中,我大姐只生了三個男孩後就趕上計劃生育就結紮絕育了。
還有剛生下的孩子會不會養活,要養多大才沒風險,這種稱問根基。我聽母親講,我出生後不久,就趕上三年困難時期,我被餓得皮包骨頭,而且還種水痘。那時很多大人都被餓死,別說小孩啦!我母親生怕我長不大。就到問婆婆。婆婆說:“這苗根基大,餓不死,只要多澆水就能活,……。”在我印象裡清楚記得.開飯時每個大人面前放一竹筒,筒裡蒸的是稀飯,且三分之二是水,我聞到飯香就想用手去抓,結果被母親夾著我的手。等她喝完上面的水後再把沉在筒底的飯餵給我吃,幸虧不久就解散了集體食堂。我才得以活下來!若是碰到養不活的她會捶胸頓足,淚流滿臉。大嘆此孩根基弱小。有次,鄰村的一位與我同齡真得被餓死了。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有天晚上剛好碰見婆婆在來神,原因是她的親女孫快二十歲了還沒找到婆家,當時農村女孩有不能在孃家過歲生日的習俗。就問婆婆看她的婚姻是多大才有。那天晚上,我蹲在她最前面,只見她點燃三柱香,向空中作三個揖,並口中默唸著什麼,然後坐下挺直腰板,微閉雙眼,臉色煞白,突然,全身一抖,接著哈欠連天,由於她沒有刷牙的習慣,平時跟她說話時遠遠的會聞到一股口臭,這次我與她面對面也不覺有口臭,而且還有股淡淡的清香感!雙手在兩大腿上拍打不停地說:“渴死我了,快拿水來。我剛從前線戰火中回來,又渴又餓!快拿點吃的!”
我母親-聽戰火就立刻緊張起來,嘴裡隨口說出:“阿彌陀佛,千萬莫打仗。要世態平和就好!”因為她們這代人年青時代就在戰亂中顛沛流離過來,所以她們最怕時局動盪,百姓不得安生。那時農村很窮,時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家裡也沒什麼乾糧果品之類的東西。不象現在物質那麼豐富,我嬸嬸一邊叫人去燒水,一邊翻箱倒櫃的找東西,最後找到了二封別人送給婆婆的米糕。-直沒捨得吃,想留過年待客用。-封米糕大概有半斤左右,平常她吃最多半封就夠,而這次,她狼吞虎嚥二封糕連包裝的白紙也一起吃得-幹二淨。
隨後我嬸嬸立刻斟了一碗滾燙的水端給她,只見她閉著雙眼接過開水也不用嘴吹涼就象平時我們喝冷水似的一飲而盡。當時我想她的嘴巴-定燙傷無疑。誰知她喝完水後還要-碗。吃飽喝足之後才問:“你們找我來有什麼事?”嬸嬸說:“你的孫女都這麼大了,東不成西不就的,何時才能找到婆家?”婆婆又在自己左手掌裡指來指去的說:“她的婚姻很遠,別急!她的物件會自動找上門來。……”隨後,我母親也問了我的婚姻,因為我有四兄弟,我最小,只有大哥-人已成家,家裡窮生怕我三兄弟娶不到老婆會打一輩子光棍。婆婆說:“他們更不用擔心,不久會有大量的大城市裡的女孩子跑到我們這裡來……”當時人們都覺得有點天荒夜潭。城市的姑娘哪會跑到農村裡來呢?
當我上小學三年級時,果然,我們大隊來了三十多名上海知識青年,婆婆的話應驗了。而我的堂姐後來真得有一位距我村一千多公里的贛州-做木工小夥跑來這裡營生,堂姐-眼相中。
後來,我隨著年齡和知識的增長對鬼神之說我從不輕言。但在當時交通閉塞,不通電不通郵,又沒廣播電視資訊不靈的鄉村,一位目不識丁,連譜通話都聽不懂的農村老嫗竟能如此未卜先知。真讓人費解!遺憾的是,婆婆過世時,我沒能送終。正在部隊復役!聽家裡人說,她過世時沒病沒災沒任何的痛苦呻呤就象-位睡得很香的人一樣非常的安祥,所不同的只是臉色煞白,沒有呼吸而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