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模的家是一幢有著茅草屋頂的土牆平房,堂屋裡黑黢黢的,只有一盞油燈,散發著一股難以道來的黴臭和劣質旱菸嗆人的味道。四處牆壁坑坑窪窪,土塊已經從牆體上剝落了下來。村長的家尚且如此,其他村民更是可想而知,這是一個貧窮的山村。“死了的女人叫呂桂花,三十四歲。她男人到南方打工,在外面裹了一個野女人,不知道灌了什麼迷魂湯,一回來就鬧著要和桂花離婚。桂花一時想不通,就走上了絕路。唉……多好的一個姑娘啊……”王村長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旱菸杆使勁敲了敲鞋底。餘光連忙撒了一根龍鳳煙給村長:“說說夜葬吧,究竟有些什麼習俗?”王勞模瞄了一眼紙菸上的牌子,然後把煙插在了旱菸杆上,劃了幾下火柴都點不燃。翁蓓蓓趕緊摸出打火機為村長點上了煙。王勞模狠狠往肺裡猛吸了一口煙,慢慢說道:“這凶死的人啊,可跟在家裡死的人不一樣,有邪氣的。”話音未落,一股莫名其妙的穿堂風掠過堂屋,油燈的火苗搖曳了一下,把屋裡幾個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翁蓓蓓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迷信!”平時就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天冒了一句話。這小夥子滿臉粉刺,火氣滿足。王勞模的臉色赫然一變,一臉陰沉。餘光連忙瞪了一眼沈天,叫他趕緊收聲。吳勇也拍了拍他的頭,叫他別亂說話。比起沈天,吳勇顯得老練多了。王勞模斜看了一眼沈天,繼續說道:“不要以為我是在迷信。我也是黨員,不然也當不了一村之長。不過,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很多我們說不清道不明的事。那年夜葬的時候,就有一個小青年,不聽人勸,在趕路的時候出了聲,第二天就死在了竹林裡,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就是沒了氣。你說這該怎麼解釋?村民們都說是鬼上了身!”餘光一下來了精神:“你剛才說有人在夜葬的時候出了聲,第二天就死了。你的意思是,夜葬的時候不能出聲?”“對!”王勞模答道:“不能出聲,一句話也不能說!只能安靜地去野外最偏僻的地方。誰說了話,就會引回來死者的兇靈。兇靈回來了就會找一個替身!”王勞模把燒完了的紙菸摁滅在鞋底,屋裡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穿堂風嗚嗚作響。“不說了,晚上說著心裡毛烘烘的。明天白天再說吧。”丟下了一句話,王勞模進了裡屋,只留下考察隊的四個人在堂屋中默不作語,面面相覷。
餘光點上了一根菸,煙霧在昏黃的油燈光線下,顯得更加的朦朧。“餘老師,您怎麼看夜葬這種習俗啊?”吳勇先問道。還沒來得及餘光回答,沈天就搶過了話頭:“還有什麼好說的啊?當然是迷信了!這朗朗乾坤,難道你還真信有什麼會回來找替身的兇靈嗎?幼稚!”“可是……可是……可是剛才王村長也說有個小青年沒有遵守夜葬的習俗,結果第二天死於非命。這又怎麼解釋呢?”翁蓓蓓說話的時候,語音竟帶了點顫音。女孩子本來膽子就要小一點。“呵呵。”餘光看著自己的侄女,同時也是自己的得意子弟,咧嘴一笑:“鬼神之說,古已有之。由前人口傳下來,實際上很多東西都可以溯到來源的。鬼神其實是古人在科學不發達時,對很多當時不能解釋的事用心中自己的方法來尋找答案。夜葬可以看作是一種古老的文化現象,在歷史的變遷中,有些文化源流是可以探知的,而有些則是無法被探知的。我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探知夜葬的歷史淵源,而不是去考量什麼鬼神之說的真實。你們都是學過唯物主義的大學生,應該用辨證的眼光來看待問題。什麼鬼不鬼神不神的,只是庸人自擾而已。所謂疑心生暗鬼,其實,鬼是生長在你們心中的。”吳勇咳了一聲嗽,表示有話要說:“餘老師,我也看了一點關於夜葬的資料,我是有點還不是很成熟的想法。”“哦?”餘光有點好奇,他倒想聽聽自己這個頭腦活絡的學生有什麼不一樣的看法。“我看過地方誌,在本市明代初期,州府曾經下令,在轄區裡實行火葬,嚴禁土葬。而且頒佈了極為嚴厲的刑罰,如若違抗,會遭到砍手斷腳的懲罰。百姓為了保留自己的喪葬習慣,只好躲避官府追查,把下葬的時間改到了深夜,從而形成了風俗。”“嗯……”餘光輕輕點了點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學生。“可是,為什麼這裡只有凶死的人才會實行夜葬呢?壽終正寢的村民依舊是白天出喪,只有死於非命的人才會埋在荒野,並且不遷入祖墳。這又是為什麼呢?”翁蓓蓓窮追不捨地問道。“這個……這個……”吳勇的聲音小了下來:“這我還沒想好,本來我就說了,我的想法還很不成熟。”“呵呵。”餘光解圍道:“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本來就是好事,蓓蓓,你要多向你兩個師兄學習才對!”翁蓓蓓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睡覺吧,大家趕了一天路,都累了,我們明天晚上還要熬夜考察夜葬。今天晚上就在這堂屋裡將就一夜吧,呵呵,好象蚊子有點多哦。”餘光笑道,接著他吹熄了油燈。堂屋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裡屋隱隱透出了一點光,王勞模還沒睡。屋外起風了,聽得見樹葉正沙沙地響著,大概要下雨了吧?果然,“轟”的一聲炸雷,雨點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茅草做的屋頂也在風雨中搖晃著,還有雨水固執地從茅草縫隙中透了過來,在堂屋裡滴滴點點地滴落。夜好深。
餘光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雨也停了,空氣裡潮潮的,乍一嗅上去,蠻有鄉村的氣息。王勞模早已經起身,一個人蹲在門檻上呆呆地抽著旱菸,滿屋都是嗆人的煙味。屋外水洗過的大地倒是顯得很洗練。餘光遞了一根菸給村長,才發現王勞模的眼睛通紅,像是一晚上沒閤眼一般。王勞模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枯瘦如柴,面頰像是刀削過一樣,兩顆渾濁的眼珠子深陷在眼眶之中。眼眶邊還殘留著一絲粘粘的液體,不知為何,給人一種骯髒的感覺。餘光沒話找話地問道:“王村長,你們村為什麼叫惡詛村呢?好奇怪的名字。”王勞模狠狠抽了抽鼻子,無力地看了一眼餘光,答道:“這名字由來很久了,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打生下來時,這裡就叫這名字了。據說曾經有個過路的惡鬼給這裡下了一個最可怖的詛咒,叫這裡的村民在夜葬時不能說一句話。只要說了,就會在第二天死於非命。”“哦?”餘光饒有興趣地繼續問:“這是為什麼呢?”“老一輩的人是這樣說的,這惡詛村的陰陽兩界的一個交叉點,有很多進不了鬼門的孤魂野鬼就在惡詛村外的樹林裡遊蕩。這些鬼都是瞎子,但卻不是聾子。他們看不見人,卻能聽得見人的聲音。一旦聽到人說話,他們就會吸去人的魂魄,擄走人的軀體,做為他們附身的根據。當然,這是迷信的說法,可這裡人人都相信這些話。特別是那年那個小青年不知死活地說了話,第二天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這裡的人就更相信這說法了。有些事啊,還是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好些。”王勞模嘮嘮叨叨地說著。不知為何,餘光竟覺得渾身上下莫名其妙地透體冰涼,像是落入了寒窖一般。“瞎說什麼呀,什麼神神鬼鬼的事,真是荒唐,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個!”沈天端著牙缸站在餘光身後,滿臉的不屑。王勞模臉色陡然一變,滿面的不高興。他站起身來,對餘光說:“餘教授,我去幫你們準備早飯。”話畢,他就鑽進了低矮陰暗的廚房。餘光瞪了一眼沈天,教訓道:“我真不該帶你來這裡,沒見著我在瞭解情況嗎?別忘記了我們是來考察夜葬的,不是來破除迷信的。和山裡人談話,要學著投其所好,別人說什麼你只能附和,這樣才能瞭解更多的情況。你一句話就把話題給弄僵了,讓人家不愉快。你呀,真是個榆木疙瘩。”翁蓓蓓和吳勇都起來了,餘光沒好氣地對學生們說:“現在去吃早飯,吃過了飯,蓓蓓和我去和王村長談話,你們兩個到村裡轉一轉,別礙我們的事。”山村裡的早餐習慣和城市裡大不相同。在城裡,早上我們常常是吃點稀飯饅頭豆漿油條什麼的。可在這偏僻的惡詛村,可能是因為白天要做農活,連早上也弄得和正餐一樣,四菜一湯,飯是蒸出來的榛子飯。菜雖然不是很精緻,但是農家老臘肉,雞蛋炒番茄,豬頭肉炒辣椒,嗆炒白菜,酸菜蘑菇湯已經是這個山村裡能夠拿出招待客人的最高禮節。不過,考察隊一行四人還真沒什麼習慣早上就吃這麼多。看著一桌子上的剩飯剩菜,王勞模的臉色顯然很難看,餘光連忙撒了一根龍鳳煙給他。當王勞模的臉色緩和了一點後,餘光讓沈天和吳勇出了門,叫他們自己在村裡看看,只留下了他和翁蓓蓓在屋裡陪著王勞模。“給我們說說夜葬的風俗吧,都有些什麼樣的細節?”餘光問道。王勞模在搪瓷缸裡撒了一大把苦丁茶,然後倒進了滾水,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細節,具體的我也談不上。主要就是遵守老輩子傳下來的規矩,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最關鍵就是不要在送葬的時候出聲。惹來了野鬼,誰也救不了。”餘光追問:“那老輩子都有什麼樣的規矩?”“規矩也不多,主要就是不能說話,就連死者家屬也不能說話,更不能哭了。夜葬也和一般的喪葬過程差不多的,也是分成停屍、出殯和下葬三個部分,不同的地方就是夜葬的物件是凶死的人,時間改成了晚上,不能出聲音,安葬的地方改成了荒野。”餘光示意翁蓓蓓記錄下王村長說的話。他又問道:“就只有這些不同嗎?您能把夜葬的過程說得具體一點嗎?我們搞科研的人對細節上的東西特別關心。”王勞模呷了一口茶葉開水,說道:“夜葬呢,是在晚上七點之後,午夜十二點以前。時間千萬不能延誤了,照老輩子的話來說呢,過了這個時辰,鬼門開了,孤魂野鬼四處亂竄,就算不出聲也會被鬼抓走。當然,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這也只是約定俗成的事而已。”對於王村長的認識,餘光很是讚賞地遞了一根菸過去。“參加夜葬的人,主要又三個方面組成。”王勞模點上了煙,眼睛半眯著,和、語氣緩慢地說道:“首先是村裡的鄉親,會有八個壯年的勞力抬著棺材走向荒野的孤墳墳場。然後是死者的親屬,他們走在後面,拿著死者的黑白遺照,但是一路上他們不能哭,如果忍不住,就不能讓他們跟著去。另外還有帶路的先生……”“帶路的先生?”餘光有些不解。“就是挑選安葬地點的地理先生,在你們城裡,可能叫他們為陰陽先生。吃這碗飯的人,據說有陰陽眼,最適合死者埋葬的地方要由他說了算。凶死的人,鬼魂兇得厲害,如果隨意埋葬,活著的人沒什麼關係,埋在他身邊的其他屍骨可就會遭殃的,說不定會永世不得超生。”王勞模慢條斯理地說著,這時,煙也燒到了盡頭,他把煙尾扔在了地上,然後一腳踩在上面,狠狠地蹂滅了。餘光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問道:“對了,村長,你們這裡已經實行火葬了吧?”村長警惕地看了一眼餘光,答道:“是的,是實行火葬了,那個死了的呂桂花也是火葬的。今天晚上,她的弟弟就會從城裡取回她的骨灰。我們埋在地下的是她的骨灰,不是死屍。我們這裡不土葬的,違反法律的事,我們不會做的。”餘光啞然失笑,把骨灰埋在地下,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土葬,可也和土葬沒什麼區別了。不過,他們這次來的目的只是考察喪葬習俗,違反政策的事,他就睜隻眼閉隻眼一筆帶過就是。餘光又問:“那地理先生又是誰呢?”王村長盯著餘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我就是地理先生!”“啪”的一聲,翁蓓蓓手裡握著的筆竟莫名其妙地斷了,半截斷筆掉在了地上,圓珠筆的墨油撒在了三合土的地表,變成蕪穢不堪的顏色。餘光和翁蓓蓓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天和吳勇從王村長的土屋裡走出來,心情肯定多少有點鬱悶,最起碼他們沒有第一時間聽到村長對於夜葬民俗的介紹。不過,屋外因為一場夜雨,空氣裡瀰漫著潮溼清新的味道,倒也讓他們的心情好了一些。惡詛村和一般的山村有些不同,房屋不是依照山勢隨處建造的,而是集中在了一處平地上,在一條兩百米左右的青石板長街邊依次排列的。現在還是上午,街上沒有一條人影,大概村民都去地裡忙碌了吧。只有幾條野狗在垃圾堆裡尋覓著食物,間或從兩邊的民宅裡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太陽已經掛在了天空中,熱氣漸漸從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升騰起來,地上的積水也慢慢消失。吳勇遞了一根菸給沈天,但沈天拒絕了。沈天走在長街上,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總覺得背上毛烘烘的,好象有人一直在暗處偷偷窺視著他。可當他轉過身來,卻只有空曠的街道,沒有一個人。“有點邪吧?”吳勇咂著嘴對沈天說道。“什麼邪不邪的?朗朗乾坤……”沈天依舊嘴硬。吳勇點燃了煙,說道:“真不知道餘教授怎麼想的,研究什麼不好,非要來研究什麼夜葬。今天晚上可有得受了,還得熬夜去看人家下葬屍體。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什麼日子?”“農曆的七月半啊!”吳勇狠狠吸了一口過濾嘴:“傳說中最邪的日子,鬼門大開的時辰。今天太陽一落山,鬼門裡的孤魂野鬼就會全體出動,群魔亂舞,搜尋替身。你可要小心啊,沒看過聊齋嗎?像你這樣體健貌端的年輕男子,正是它們獵取的物件哦……”“嘁……嚇我呀?別忘了我可是純陽處男之身,正是惡鬼的大忌。”沈天咧嘴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師兄最喜歡開玩笑,“嘿嘿,鬼要是來纏我,如果是男鬼,我就一腳給它踢個下半生無法自理。如果是女鬼,咱就抓來開心開心。”吳勇皺起了眉頭,故做嚴肅道:“師弟,有些事啊,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還是小心一點為上計……”吳勇的話還沒說完,在他們倆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嘈雜的腳步聲。回過頭去,一個青年的小夥子和一個小男孩正從村口走進來,順著長街向他們走來。沈天和吳勇連忙閃到路邊,為他們讓出了一條路。這一大一小都身著白衣,頭上纏著素色的頭巾。小夥子手裡捧著一個陶土小罐,小孩則手捧一張鏡框,鏡框裡鑲著一張黑白素色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兩眼秋水,卻又恍然無神。兩人視線低垂,只看著地上的青石板,根本沒有注意到街邊站著的兩個陌生人。“這是什麼人啊?”沈天疑惑地問道。吳勇答道:“一定是骨灰盒,我查過資料,雖然這裡的夜葬,名義上是土葬,但實際因為國家的喪葬政策,屍體都是在火葬後再埋入地底的。剛才那兩個人一定是才從城裡取回了骨灰。那個小孩應該是死者的兒子,死者的老公聽說是在外面裹了野女人,那個小夥子肯定不是死者的老公。如果我沒猜錯,他一定是死者呂桂花的弟弟吧。”沈天讚道:“師兄,你可真厲害,這都推理得出來?”“呵呵。”吳勇一笑:“別忘記了,我可是學校推理偵探小說協會的理事哦。遇到事情先動腦筋想一想,一定會有更多收穫的。”“沒說錯!那就是呂嫂子的弟弟,他叫呂土根。”在兩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這聲音來得如此突然,聲音又是如此低沉,像是來自地底的聲音,沈天和吳勇竟莫名其妙同時打了個寒戰,透體冰涼,背上的汗毛根根豎立,冷汗竟浸透了薄薄的襯衣。回過頭來,街邊的一扇小門開啟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站在門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眼神裡一片陰鷙。“你是誰?”沈天大聲問道,不知不覺中,他的聲音裡竟有了點顫慄。“我是這裡的村民,我叫王民生。我是今天晚上夜葬八人抬棺手中的一個。”這個年輕人慢慢地說道。
進來喝口水吧,現在太陽出來了,天馬上就要熱起來。”王明生一邊說一邊閃到了門邊,讓出了一條路。土牆屋裡黑黢黢的,像是一口張開的大嘴。沈天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進去就進去,難道我還怕嗎?”王明生呵呵一樂:“我就知道,沈學長和吳學長都是膽量超人,我這小屋你們又會有什麼好害怕的?”吳勇一愣:“什麼?你知道我們的名字?你還叫我們學長?”“是啊!我當然認識你們。我也是本市大學的學生,今年剛剛進校。只要是本市大學的,又有誰不知道沈學長是校足球隊的主力中後衛,又有誰不知道吳學長是校園著名才子,寫得一手好文章?”幾句高帽讓沈天和吳勇心裡蠻舒坦的,想不到在這偏僻的山村裡竟然會遇到同一學校的學弟。山村的土牆屋都沒有窗戶,所以裡面一片幽暗,只有一盞放著微弱昏黃光線的油燈。在油燈的映照下,可以看到班駁的土牆上貼著一張張獎狀,還有幾張黑白的相片。因為時間的關係,照片已經泛出了象徵歷經久遠的昏黃。“我是惡詛村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大學生,呵呵,這都是我以前小學中學時拿到的獎狀,不值一提。照片上是我和我哥哥的合影,你們看,他還算帥吧?”王明生在一旁解釋著。果然,照片上是兩個男孩在村口邊的一棵大榕樹旁的合影。這應該是在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照的。明亮的日光頑強地插過密密麻麻的樹葉,恰到好處地正好射在兩張孩童的臉上。孩子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衣衫雖然襤褸,但卻遮不住散發全身的天真與樂觀。“呵呵,蠻帥的嘛,兩個小帥哥。”沈天笑道。“咦?!王明生,你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還會回這裡來做抬棺手呢?”吳勇有些不解。“咳咳……”王明生有點尷尬,“一個地方總有一個地方的習俗。在惡詛村,這是老一輩人傳下來的風俗,為的是讓活著的人安心。八個抬棺手來自於八個大戶,雖然我們家已經不算是大戶了,但是基於傳統,一定要我家裡出一個人手的,現在我家只剩我一個人了,所以我必須回來做這件事。”“你家只剩你一個人了?”吳勇驚道:“你哥哥呢?”“唉……”王明生嘆了一口氣:“以前是我哥哥當抬棺手的,可去年出了一點事。他在出殯時突然說了一句話,老一輩的人說他冒犯了鬼神,果然,第二天他就很神秘地死在了苞米田裡,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吳勇倒吸了一口氣:“這是真的嗎?”王明生點了點頭。“難道你也相信怪力亂神之說?”吳勇又問。王明生搖頭道:“我也是不相信的,我總覺得我哥哥的死,當中很有些古怪。”“古怪?”吳勇來了精神。他平時最愛的就是看推理偵探小說,還在校園裡組織了推理偵探小說協會。如今聽到王明生說到他哥哥的死裡面藏著古怪,隱隱感覺後面藏著某些犯罪的因素,他頓時來了興趣。“我哥哥出事的當天,我正在鎮裡參加三天的會考,沒在村裡。等我回來時,他的夜葬已經完畢了。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看到,只看到了荒野外的一處墳塋。”王明生的語氣變得黯淡起來,“平時我哥哥身強力壯,是村裡最好的勞力,農活做得是一等的好,可就在一晚上,竟暴斃在苞米田裡。村長怕影響我會考,所以也沒通知我,那是全年最熱的時候,如果不馬上安葬,屍體就會腐爛。第二天村長就組織人手將我哥哥夜葬在了野外的溝壑裡,所以我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吳勇雖然覺得王明生說的事是有些怪異,但卻體會不到哪裡有犯罪的因素。於是他說道:“你哥哥的去世的確很古怪,但是從科學上分析,也不排除你哥哥有突然發病的可能。比如說心肌梗塞,發病就很突然,不經過屍檢,也很難發現真正的原因……”“我也有這樣的考慮,可我哥哥身體這麼好,根本不可能有心臟病的!”“心肌梗塞是沒有先兆的,也跟平時身體好壞沒什麼聯絡,很有可能是家族遺傳。你父母有過這樣的疾病嗎?”吳勇解釋道。“我的父母?我和哥哥才五歲時,他們就在一次山洪爆發中被捲到了谷底,等找到他們時,都已經面目全非了。他們也因為是凶死,沒有埋進祖墳,葬在了荒野外的那條死人溝裡。”王明生答到。“哦……”吳勇和沈天頓時沉默不語。“對了,你們到惡詛村來是為了瞭解夜葬的習俗嗎?”王明生打破了沉寂,轉變了話題。“對!”沈天答道。“其實,你們不見得只去找王勞模村長了解,還可以去問問族長和趙家大宅的趙先生。”“對,族長是惡詛村最老的人,今年已經快九十歲了,他對喪葬的禮儀和習俗是最有發言權的。他老人家也姓王,在這個村裡,一大半的人都姓王。他一個人住在村尾最末端的草房裡。趙先生是從城裡搬到這裡來住的,他是個很有學問的人,聽說是個作家,為了找個安靜不受打擾的地方寫作,就來到我們村裡,買了一塊地修了一幢別墅。我們都稱那裡為趙家大宅。他是個好人,常常把家裡的藥分給村民們用,誰家受了災,他還會鼎力相助。就連我讀大學的學費,也是他贊助的。在村裡,趙先生是最受景仰的人!”“還有這樣的世外高人啊,我得馬上和餘教授聯絡一下,我們這就去找族長和趙先生談談。”吳勇從兜裡摸出了手機。吳勇從兜裡摸出了手機。“這裡手機沒訊號的。”王明生說道,“這裡太偏僻了,也沒幾個人買得起手機,所以電話公司沒有來設立訊號中轉檯。在這裡,只有村長家和趙先生家才有電話。”“哦,這樣子啊?”吳勇悻悻地把手機放回了兜裡,“那我們先回村長家,晚上再見了。”“好,晚上見。”王明生把兩人送出了門
族長王唯禮八十八了,一副消瘦的模樣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架勢。“夜葬啊?從我小的時候就是這個規矩了,出葬時不能說話。”王唯禮謝過了餘光遞來的龍鳳煙,呷了一口茶葉開水,臉色嚴肅地向做著筆記的餘光等人說道。“那是民國的時候了,我還是一個小孩,一次我去水塘裡捉了泥鰍後回家,已經是深夜了。哪個時候的樹林子比現在多,也要茂密了很多。山路上靜悄悄的,我突然發現前面有亮光傳過來,抬眼望過去,差點沒把當時的我給嚇出尿來。”屋裡一片寂靜,一顆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族長講述以往的故事。王唯禮吐出了一口煙霧,他的臉隱藏在煙霧的後面,變得越發的朦朧。“我看到,一個人這前面揮動著火把,後面八個人抬著棺木,整個送葬的隊伍卻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音,只有腳步的沙沙聲。以前我也沒見過這樣的事,不知道是什麼,我想要問,可一口氣憋在了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還好那個時候我沒有說話,不然下一個凶死的人就是我了。送葬的人全都低著眼睛,只看著青石板路,根本不理會站在路邊的我。沒有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哭聲,實在是嚇死人了。我憋著氣讓過了送葬的隊伍,飛跑著回了家,才覺得腿肚子發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我老媽媽見了,問了我,才笑著說那是送夜葬的。我倒是嚇得不輕,連著在家裡睡了幾天,後來請了個觀花婆來撒了米,我才回過神來……”族長講到這裡,一臉的驚悸,似乎這麼多年來還驚魂未定,似乎八十年前的那幕還在眼前繼續發生一般。餘光示意翁蓓蓓認真把老族長的話記錄下來,他知道,這是最原始的喪葬習俗樣本,有著巨大的研究價值。王唯禮咳了一聲嗽,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繼續說道:“後來就到了兵荒馬亂的年光,鎮裡駐紮了兵馬,隔三岔五的花兩三個時辰穿過山路到我們惡詛村來拉壯丁,誰要是不從,一顆花生米就讓你報銷。所以村裡凶死的人就特別多。夜葬看著看著就習慣了。我從一開始看著別人送葬,到自己也去當抬棺手,後來又學做了地理先生。好在只要送葬的時候不出聲不吭氣,也不會有什麼惡報。現在我是老了,不能再跟著去送葬了,但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可不能亂套,該怎麼做還是要怎麼做。”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餘光:“哦,對了,你們晚上也要跟著送夜葬的隊伍去看看嗎?”餘光點了點頭。王唯禮皺起了眉頭:“年輕人啊,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去。惡詛村邪得很,你們不知道規矩的,萬一在路上發出了聲音,哪個人都救不了你們的。”餘光不想失去這個考察的機會,連忙應道:“我們絕對不會出聲的,一定會遵守你們這裡的風俗。我們都是本著科學考察的目的,絕不會做出讓你們難做的事。”出了族長的草屋,餘光對自己的三個學生說道:“聽見了嗎,晚上跟著去夜葬的時候,你們一句話也不要說,只能用眼睛看,拿腦子記。”“嘁……”沈天應道:“知道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長街的一隅,有人正向他揮著手。仔細一看,正是那個晚上的抬棺手,他的學弟王明生。王明生躲在一幢茅草房拐角的陰影中,四處張望著,小心翼翼地向沈天和吳勇做著手勢,鬼鬼祟祟地叫他們過去。吳勇給餘光解釋了一聲,就和沈天向王明生走了過去。餘光搖了搖頭,就帶著翁蓓蓓向村外趙家大宅的別墅走去。趙家大宅在村外的半山腰上,依山勢而建,青磚綠瓦,白色的外牆。牆裡栽著幾棵很高的柳樹,柳葉揚過了圍牆,在牆外飄飄絮絮,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黃銅大門外左右擺著一對花崗岩石獅,門上掛著兩個獸頭門環。餘光叩了叩門環,悶響了幾聲,倒也算得上洪亮。過了一會,一個身著麻衣的五十多歲的老人拉開了門。“是趙先生嗎?”餘光問道,順手遞過了自己的名片。這老人看了看名片,然後恭敬地說道:“原來是本市大學的餘教授啊。趙先生今天一早就去鎮上了,他去鎮上的網咖傳一份稿件給出版社。他早上六點就出門了,如果不耽誤,下午五點左右應該能回來。我是這裡的管家,我姓陳,你們叫我老陳頭就是了。”餘光的眼角散過一絲失望,他應道:“哦,原來趙先生不在啊。我們是來考察惡詛村夜葬的喪葬習俗,也順便來叨擾一下趙先生。既然先生不在,夜葬會在晚上八點出發,我們晚上六點左右再來求見好了。”“好。”老陳頭說道:“那就請幾位晚上再來好了。我會向趙先生通報,順便準備好晚上的用餐,也請幾位晚上一起來共進晚餐。”餘光和翁蓓蓓悵然若失地離開了趙家大宅。
沈天和吳勇一走近王明生,王明生就神神秘秘地說:“回我的家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給你們說。”“在這裡說不行嗎?我們還要去趙家大宅呢。”沈天有些不樂意。“現在去趙家大宅也找不到趙先生,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山了,就算再快,他也要晚上五六點才能回來。再說了,我真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們說。”王明生一臉的誠懇。“好吧……”吳勇妥協了。坐在王明生那充滿了黴味的土房裡,沈天最先耐不住性子,問道:“你究竟要告訴我們什麼事?”王明生咳了一聲,說道:“是關於死去的呂桂花的事。”“呂桂花?”沈天和吳勇齊聲驚道。“不是說她是投水自盡的嗎?”吳勇問道。“不可能!呂桂花嫁到惡詛村已經好幾年了,她才不是一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就會自殺的人。她剛生孩子時,就在打穀場上敞開衣裳餵奶,村裡不正經的漢子逗逗趣,她還會半敞著胸脯在場上和漢子追來追去。這樣的女人怎麼會自殺?”王明生說著自己的觀點。吳勇頗感無聊:“這觀點未免來得有些勉強吧?”沈天接道:“是啊,不是說她老公在外面裹了個野女人,要回來和她離婚。一個女人遇到這樣的事,一時鑽了牛角尖想不開,自殺了也是說得通的。”“不可能!”王明生正色道:“這都是旁人這麼說的,而實際上是怎麼回事卻沒有人知道。她老公根本就沒有回村裡,是從外面寄了一封信回來。呂桂花收到信那天,還嘻嘻哈哈和村裡的閒漢子打來打去。而第二天就聽說她投水自盡了,那封信也是在她家裡發現的。我心裡有懷疑!”“懷疑什麼?”“那封信是有人偽造的,她是被人害死的!”王明生肯定地說道。“你憑什麼這麼說?”吳勇有些好奇,他對一切有可能發生罪案的事充滿了興趣。“據我所知,她老公叫王家強,也是我們王姓的。家強大哥根本就是個打一棒都哏不出一個屁的主,說他在外面裹野女人,打死我也不信!”“男人啊,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是會變的。”沈天苦笑道。“不可能,就算所有人都變了,家強大哥都不會變的!我瞭解他的性格!”王明生怒了:“我剛上大學時,家強大哥還沒去南方時,他每個星期都會到學校來為我改善伙食。他這麼善良一個人,說他裹野女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好吧好吧,就算我們相信你。那你說,誰會害死呂桂花呢?”吳勇問。“說實話,桂花嫂子雖然常常在村裡和閒漢子笑鬧幾句,但也只是讓人吃吃嘴上豆腐。如果誰要是真的想東想西,嫂子剛烈著呢。我懷疑是有人想佔桂花嫂子的便宜,結果嫂子不從,最後被人下了毒手。”“那你懷疑是誰呢?”“我的心目中自然有懷疑的人,但是現在沒憑沒據,我也不能亂說。我會在暗中調查的。等我一旦找到了證據,就會公佈於眾,讓那個郎面獸心的傢伙身敗名裂!”王明生狠狠地說道。出了王明生的家門,沈天悻悻地說:“這傢伙,真是的,居然還逞能,不說他的懷疑物件到底是誰。”“呵呵。”吳勇嗤之以鼻道:“他也不過是在暗中推測而已,沒什麼憑據。就讓他去碰一鼻子灰吧。”這時,正好看到餘教授和翁蓓蓓正滿面陰沉地從街尾踱到了他們面前。“怎麼樣?見著趙先生了嗎?剛才我們那個小學友說趙先生出村了。要黃昏的時候才回來。”沈天粗聲粗氣地嚷道。“知道了,你們這兩個挨千刀的,剛才知道了不說,現在來放馬後炮。我們已經白走了一趟。”翁蓓蓓沒好氣地回敬二人。她把肩上的揹包扔給了沈天,沈天樂呵呵地接了過來。“走,回勞模村長家吃午飯去,忙了一上午,我快餓昏了。”沈天皺起眉頭捂著肚子誇張地念道。“呵呵,誰叫你早上不吃呢,這麼多菜,還有大米飯,不吃又怪得了誰?”吳勇打趣道。一行四人有說有笑地向村長王勞模家走去。
桌上還是早上的那些菜,王勞模吧唧了一口旱菸,問:“上午你們去了趙家大宅?”“嗯。”餘光點了點頭。“那趙家大宅選的風水好啊,正是坐南朝北,兩座龍脈相交的地方,抬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對面的峰巒相匯,還可以看到山腳下的一汪清泉。正所謂有山有水,想不旺家旺財都不行啊。”“是嗎?呵呵,我們去的時候,趙先生出村了,沒見著他。我們只看到他家門口擺了一對石獅子,也沒注意是不是能看到對面的山和水。”餘光敷衍道。“這我知道,一開始的時候他那裡也是沒有石獅子的。我去看了看,他那裡是龍脈交匯之處,陽氣大盛,要是沒有天子,根本壓不下這團火。於是我給趙先生一個建議,叫他擺一對石獅鎮一鎮氣。果然,他擺了獅子後,靈感如泉湧一般,寫什麼就發表什麼。”王勞模得意洋洋地說道。“呵呵,還是你厲害啊。”餘光抱著“你姑妄言之,我就姑妄聽之”的態度隨口敷衍。“要說這趙先生啊,倒也是一介奇人。”王勞模咂著嘴繼續說道。這時,餘光倒也有了興趣,豎起耳朵聽起村長的擺談。“趙先生年齡不大,不過三十來歲,卻寫得一手好文章。他就在電腦前敲來敲去,就能敲出錢來。真是讓人羨慕啊”餘光不由得啞然失笑,聽到村長羨慕趙先生能夠用指頭敲鍵盤敲出錢來,他也不禁暗笑村裡人只看到人家拿錢時爽快,沒看到人家寒窗苦讀時的艱辛。王勞模繼續嘮叨著:“趙先生還有一手好槍法,有空的時候就去森林裡打獵。有一次我也在森林裡設陷阱抓獾子,透過樹葉看到他對著空中放槍,一槍一隻鳥,沒有一顆子彈漏了的。可惜他不吃鳥肉,就是打著玩,打著什麼就趁著出山的時候在鎮上換酒。今天他出村到鎮上,一定又帶了不少野味出去。我猜,一定能有一麻袋吧。”餘光好奇地打斷了王勞模的話,問道:“這個趙先生叫什麼名字?”“是叫趙連蒲吧。”“噢……原來是他啊……”餘光讚了一聲,吳勇也跟著興奮起來。趙連蒲是本市著名的專欄作家,寫得一手好文章。更出色的是他的推理小說,故事一環扣著一環,懸念層出不窮,推理嚴密。每寫一本書,都是暢銷榜上的前幾名。吳勇的推理小說協會還曾經專門討論過趙作家的大作,他還曾試圖聯絡趙連蒲到學校來進行講座,但一直找不到趙作家的聯絡方式。怎麼想也想不到原來趙作家隱居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山村裡。現在知道了,倒也是個意外的收穫。吃過了午飯,王勞模招呼考察隊的四個人休息。因為昨天來得倉促,只給他們準備了堂屋的地鋪,現在王勞模已經收拾出了兩間客房,翁蓓蓓單獨一間小的,另外三個大老爺們住一間大的。趁著餘光出去上茅房,吳勇對沈天說:“今天下午,我們一定要到趙連蒲趙老師家去,我一定要親自拜訪一下心目中的偶像。順便看看能不能請他有空的時候到我們學校來進行一次講座,如果能把他請去,一定會在學校裡轟動的。”“嗯,我看報紙上說他是個美男作家,可他的照片從來沒在媒體上公開過,他也從來不出席什麼籤售會和採訪,他是個很有神秘感的作家。就憑他這麼低調的處世方式,我也會去拜訪拜訪他的。”沈天也是一臉的崇敬。“那你們倆就少說廢話了,下午去趙家大宅,晚上還要考察夜葬。現在趕緊抓緊時間躺一會吧,不然到了晚上一點精神也沒有。”餘光進了屋,笑嘻嘻地對兩個得意弟子說道。餘光拉上了黑色的土布窗簾,屋裡頓時暗了下來。也別說,昨天晚上被蚊子騷擾了一夜,現在睏意馬上就襲了上來。不一會,屋裡就響起了幾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五點半的時候,王勞模叫醒了四人。他們五個人一起走向了村外的山腰別墅趙家大宅。走到大宅門前,餘光特意往後望了一眼。果然,在夕陽的映照下,對面遠處兩匹連綿起伏的山巒疊合在一起,交匯的地方還有一面湖水,正反射著粼粼的波光。波光泛著橘紅色的光芒,如魚鱗一般緩緩移動。綠色的樹,金色的陽光,白色的湖水,糅合在一起,顯出了一片安詳寧靜的氛圍。王勞模敲了敲獸環,幾聲沉響後,門開了。老陳頭站在門內,必恭必敬地說道:“歡迎歡迎,趙先生已經回來了,正在書房裡等你們呢。飯還有一會才弄好,我先領你們去和趙先生擺談擺談。”門裡是一條彎彎曲曲的迴廊,迴廊兩邊是一個人造的荷塘,翠綠色的荷葉鋪滿了整個池塘,其間若干或潔白或豔紅的荷花正亭亭玉立在葉片之中,還有幾隻蜻蜓在塘中點來點去。老陳頭走在最前面,他的一隻腳稍微有點跛,走起路來一高一低,落在地板上的腳步也是一輕一重。穿過了迴廊,就是一幢中式的別墅。別墅的左邊有一間很小的土牆房子,門緊緊地鎖著,但是隱隱可以聽到了狼狗在裡面低沉地吠著。翁蓓蓓聽到狗的低吠,心不由得緊了一緊,腳步也變得不自然起來。老陳頭回頭一看,似乎瞧出來了翁蓓蓓的不安。他連忙大聲地叫道:“黑貝!閉嘴!有貴客來了,你還叫什麼?又不是有小偷來了!”他的小偷兩個字說得特別重,似乎別有什麼深意。說也奇怪,關在小土房裡的狼狗彷彿聽懂了老陳頭的話,立刻就安靜了下來。書房中,看到了趙連蒲,餘光等人都吃了一驚。趙連蒲作為一個著名推理小說作家,成名已經好幾年了。可現在親眼看到,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年輕。趙連蒲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披肩的長髮顯得很是飄逸。戴著一副無邊眼鏡,臉瘦得像是刀削過一般。兩隻眼睛因為長期熬更守夜而佈滿了血絲,眼圈微微有點腫。在他的書桌上擺著一臺膝上型電腦,WORD文件沒有顧忌地開啟著,晃眼看上去,可以看到粗黑體的標題上大大寫著《夜葬》兩個字。吳勇好奇地問道:“趙老師,您也關心夜葬這個民間的喪葬習俗啊?”“呵呵。”趙連蒲淺淺一笑:“我對夜葬的習俗哪裡能有你們這樣的專家瞭解得透徹。我只是住在這裡,多少對夜葬有一定的認識。我準備把一個兇殺故事的場景搬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山村裡,而夜葬正好是一個啟承的背景。”“厲害!厲害!不愧是趙老師。”沈天讚道。“哪裡哪裡……”“那趙老師是怎麼看待夜葬這種民俗現象的呢?”吳勇把話題引向了餘光也感興趣的地方。趙連蒲啜了一口清茶,道:“事實上,我並不關心民俗的由來,我只關心現象。我只是把這種現象當作我文章裡的一個道具,讓現象為我的故事服務。就這麼簡單。”餘光一笑:“不錯不錯,趙先生的確說到了問題的本質。我們這些研究歷史的人,真的沒什麼意思,老是想搞清若干年前某些事的來龍去脈,而事實上就算我們瞭解了這些,也不能在現實世界裡給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帶來什麼益處。我們只是一些在舊書堆裡亂翻的半老頭子。但是沒辦法,現在我們的課題就是來了解夜葬習俗的方方面面。如果說我們能有什麼結果,如果能幫到趙先生的小說增添些微的細節,也算我們的工作有了實際意義。呵呵……”趙連蒲忙道:“餘教授過謙了,呵呵……”“哦,對了,趙老師。”吳勇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您這裡有膝上型電腦,家裡又安了電話,怎麼不用電話線上網傳文稿,還要走五個小時的山路去鎮外的網咖去傳呢?多耽誤時間啊。”趙連蒲笑了笑,答道:“我也知道在家裡傳檔案很方便的,但是老在家裡待著,人會發黴的。在山路上走走,吹吹山風,不僅僅可以清醒頭腦開啟思路,也是一種最好的運動方式。在網咖裡掛上QQ,一分鐘不到就可以把十多萬字的東西傳給出版社。在家裡拿這破撥號,看著傳送速度一動不動,我會更鬧心的。呵呵……”談話的氛圍在瞬間中就和諧融洽了,一片和風細雨中,老陳頭走進了屋,對屋裡的人說道:“趙先生,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客人們入席吧。”“好,好,好。”趙連蒲站起身來,引著大家走進了飯廳。在歲寒三友的屏風後,一張紅木大圓桌。桌上的菜不多,但都很精緻。素炒青筍,青椒苞米,尖椒肉絲,枸杞全鴨湯,生煎豆腐,辣子回鍋肉……清淡但也不失營養,滿桌的香氣嫋嫋飄在屋裡,滿屋生香。餘光等人不由得感覺舌下綻開點點津液,食慾頓時大開。“各位,我這管家老陳頭當年可是城裡風來樓中有名的大廚,炒得一手好菜。今天大家可有口福了。”趙連蒲一邊說著,一邊招呼大家用膳,他客氣地把湯匙插進了鴨湯中。。這時,飯廳旁的樓梯拐角,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像炸雷一般,翁蓓蓓手裡的筷子沒夾穩,在這一驚一乍中,竟跌落在了桌子上。
老陳頭拾起電話,喂了一聲後就示意是找趙先生的。趙連蒲走到了隔壁的房間裡,通起了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隱隱約約仍然可以聽出是在和出版社的人關於版稅的事爭論著什麼。趙連蒲沒有回飯廳來,一直佔著電話。老陳頭揹著手必恭必敬地請客人自己招呼吃東西。等餘光等人風捲殘雲般把飯菜都一掃而空時,趙連蒲依舊沒有回來。王勞模的臉上開始有了點焦慮,隱約依然聽見趙連蒲在隔壁繼續大聲說著話,還繼續和對方爭論著。雖然房間的隔音不錯,但還是可以斷斷續續聽到趙連蒲大聲地喊道:“不行……說過是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十……少來這一套……出版社多的是……又不是你們這一家……”餘光暗笑:“看來名作家也有名作家的煩惱。”王勞模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停地看著手腕上的機械錶。餘光也想起了晚上的正事,他們還得去考察夜葬的全過程。現在已經是快七點了。王勞模站起身來對老陳頭說:“麻煩你給趙先生說一下,我們得走了,我們今天晚上還要去給呂桂花做夜葬。”“呂桂花?!”老陳頭的眉頭一皺,整個臉上的器官都擠到了一起,驚詫地問道:“就是那個愛哭愛笑的小媳婦嗎?她死了?夜葬?難道她是死於非命的?”“是啊,天有不測風雲,她男人在外面裹了野女人,要和她離婚。她一時想不痛就尋了短見。”王勞模解釋道。“唉……”老陳頭幽幽嘆了一口氣。他轉過身去,走進隔壁房間。隔壁電話的聲音被打斷了,隱約聽見老陳頭對趙連蒲說餘光他們要離開了,然後細聲唯唯諾諾地應了幾聲,接著回到了飯廳。“真是不好意思,趙先生現在正在打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電話,不能親自送你們出大宅了,真是抱歉得緊。”“沒關係,沒關係。”餘光連忙打著圓場,“其實是我們叨擾趙先生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有正事,我們一定來個一醉方休。”在老陳頭的護送下,一行人穿過了長長的曲折迴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際想一張黢黑的大幕,即將就要拉下。在戲劇中,拉上大幕意味著一場好戲的結束。而對於今天晚上的夜葬,這夜幕卻意味著一場活劇馬上就要開場。走在迴廊上,受了環境的影響,每個人竟都默不作聲,只聽見鞋底碰撞在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別墅旁的那間小屋,依然有那隻叫作黑貝的大狼狗低聲淺吠著。雖然看不到狼狗的真面目,但也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一隻威風凜凜,雙耳齊豎,毛皮油光水滑的大狼狗。開啟黃銅大門,門外黯淡的日光下,平地中站著好幾個人,正等待著他們的出來。王勞模忙道:“這就是今天的抬棺手,我早就叫他們在這裡等我們了,現在我們就去呂桂花家做準備。”果然,外面橫七豎八地站著坐著蹲著好幾個人,正焦急地等待著他們。吳勇和沈天連忙尋找著其中他們熟悉的那張面孔——王明生。可奇怪的是,他們倆都沒找到王明生在哪裡,在空地上也只有七個人。“王明生呢?”王勞模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七個人怎麼行?你們抬的可是八人大棺啊,他到哪裡去了?那個誰誰誰,去叫一下他!”餘光連忙道:“何必呢,反正我們都要回村裡街上去,順路一起叫他一下就是了。”“好吧,餘教授說得也在理。”王勞模點了點頭。於是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從半山腰向村裡走去。在路上,餘光和王勞模走在隊伍的最後,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王村長,你們在夜葬時不是一句話都不能說嗎?如果有什麼緊急的事想要溝通,那又怎麼辦呢?”王勞模笑了笑:“我們有土辦法,這也是老一輩人傳下來的。我們會用硬物敲擊竹竿,用發出的聲音來表達自己的意思。比如說,兩聲長代表前面是平路,兩聲短代表前面有障礙,一長一短代表前面左轉,一短一長代表前面右轉,連聲碎響代表休息片刻。還有很多的暗號,我也沒辦法具體一一給你解釋,但是我們之間都有自己的聯絡方法。”“呵呵。”餘光讚道:“完美啊,這是最原始的密碼暗語,前人的智慧真是無窮的。”言語之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長街上,不一會工夫,就來到了王明生的家門前。
王明生家的門緊緊關著,這是一扇班駁的木門,油漆已經剝落了,在陰暗的日光中顯得更加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不知為何,在吳勇的心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的腦海裡竟不停地想起王明生說過的話:“等我一旦找到了證據,就會公佈於眾,讓那個郎面獸心的傢伙身敗名裂!”郎面獸心究竟說的是誰?難道真的在其中藏有一個陰謀?難道呂鬼話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門緊緊關著,聽不到一點聲音。一個抬棺手高聲喊叫著王明生的名字,刺耳的叫聲劃破了沉寂得幾乎凝滯了的空氣。但是卻沒有人應答。另外的抬棺手都喊叫著王明聲,一聲聲呼喊就像是在招魂一般,一聲跟著一聲,此起彼伏,換來的卻是長久的寂靜,只有山風呼呼地掠過,做著無奈的回應。“好象有點不對勁。”一個五大三粗的抬棺手戰戰兢兢地說道:“好象有點邪啊……”“閉嘴!”王勞模大怒,雙手合十道:“童言無忌,大吉大利!童言無忌,大吉大利!童言無忌,大吉大利!”吳勇連忙說:“好象真有什麼不對勁啊,今天白天他給我和沈天說過,他懷疑有人害了呂桂花,他想獨力一個人調查這事。現在他不在家,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頓時,王明生屋外一片譁然。所有的人都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胡說!”王勞模叫了起來:“呂桂花從來不和什麼人有冤仇,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自殺的,她老公在外面勾了野女人,她想不開就投了水。吳勇,你們雖然是客人,但是也絕對不能說這些沒有半點根據的事!這完全是在捕風捉影,妖言惑眾!如果你再說這樣付責任的話,我就不客氣地對你說,惡詛村不歡迎你!”“我們說的都是實話!”沈天不客氣地回敬道,他的眼睛裡盡是狠狠的殺氣,眼珠子都幾乎凸了出來,緊緊逼視著王勞模。畢竟他是大學裡足球隊中以兇狠剷球而著名的主力中後衛,臂壯膀圓,他的眼神立刻嚇得王勞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餘光趕緊打上了圓場:“你們都靜一下,都少說兩句。現在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們都不知道,還是先想辦法開啟門看一看裡面的情況吧……”突然,餘光的話停住了,因為他站在了木門前,在這一刻,他嗅到了一股腥腥的味道,正從木門裡邊飄了出來。這是淡淡的腥味,若有若無,不注意分辨根本察覺不到。但是餘光嗅到了,因為他的鼻孔正好湊攏了木門。不祥的感應立刻縈繞他的腦海。“出事了!”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三個字。作為歷史系的教授,他曾經去過很多地方,現在他都依然記得在一次社會調查中,他去了一個湘西的古鎮,瞭解那裡原始的屠宰業。他走進了一個廢舊的屠宰場,那裡已經若干年沒有殺過豬了,可牆壁裡已經被豬血浸成了汙穢不堪的暗紅色。在牆磚的縫隙中,他就若有若無的嗅到了一股和現在幾乎相似的腥味。陪同的當地人說這是一種穿越了時空的殺氣,即使多年沒動過刀了,但這殺氣卻原始地保留了下來。對!現在,就在這王明生的木門外,餘光又嗅到了當年的氣息,一種不可截制的殺氣。餘光愣愣地注視著木門。門如同凝固了一般,周遭的空氣也靜止了,餘光開始覺得了悶熱,他解開了襯衣最上面的一顆紐扣,但冷汗依舊噌噌地冒了出來,瞬間浸透了他貼身的衣物。在餘光的沉默中,所有的人都受了他的感染,一言不發地看著木門。“把門踢開!”餘光冷冷而又嚴肅地對沈天吩咐道。沈天抬起腳,一腳飛踹在木門上。“砰”的一聲,門被重重地踢開。只是瞬間,腥氣大盛!事實上,可能也只有餘光一個人體會到了這突然大盛的腥味,因為其他的人都沒有什麼反常的表現,大概他們都對這腥味不甚敏感吧。餘光讓翁蓓蓓留在了屋外,他很擔心一會很有可能看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他對自己這個侄女的膽量很沒有信心。因為沒有窗戶的原因,王明生的屋裡暗暗的,看不清楚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王勞模揮了揮手,對一個五大三粗的抬棺手吩咐道:“仨兒,去把油燈點上。”這個叫仨兒的抬棺手走進了屋,點燃了打火機找摸索著到了油燈的位置,然後點上。油燈的光線很微弱,依稀看到屋裡空曠如也,沒有幾件象樣的傢俱,更談不上什麼家電。石灰剝落的牆壁告訴了大家王明生有多貧窮。在屋的正中央,桌子橫七豎八地倒塌在地上,碗筷撒落一地。一個墨綠色的保溫瓶倒在地面,玻璃內膽碎片撒得到處都是。彷彿屋裡剛剛遭遇過一場浩劫。仨兒看著屋裡的一切目瞪口呆,他喃喃地說道:“出事了……王明生失蹤了……他被厲鬼捉走了……”“閉嘴!”王勞模怒道:“少在這裡蠱惑人心!你再打胡亂說,我就叫族長把你關進水牢裡餵魚!”仨兒沒有理會村長的威脅,依然眼光渙散地自言自語:“一定是被厲鬼捉走了,這已經是半年中的第九個了……”“混蛋!你還說!”王勞模憤怒了,他走到仨兒面前,狠狠的一個耳光扇在了他臉上。雖然屋裡的光線很是黯淡,但頓時,仨兒的臉上出現了五個清晰的火辣辣的指印。“等等……”餘光連忙問道:“村長,剛才仨兒說這裡半年內失蹤了九個人,是被厲鬼捉走的?這是怎麼回事?”村長愣了一愣,然後回頭對餘光神情尷尬地說道:“餘教授,你別聽這些人胡說。情況是這樣的,半年以來,我們惡詛村的確是有八個人不辭而別。我估計是他們奈不住村裡的寂寞,到外面打工去了。因為害怕接里人不同意他們出去,所以也沒有留下片言半語。也可能因為在外面生活得也不是很如意,所以也沒有寄信回來。正因為這樣,村裡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就造謠說這八個人是被給村裡下惡詛的厲鬼捉去當了替身。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謠言,我也會同鎮上的派出所做過小範圍的調查,鎮上也同意我的推測,說這些人都是偷偷去外面打工了。這些事政府早就有了定論,餘教授,您千萬別聽信這些謠言。”餘光定了定神,說道:“不管以前失蹤的人是怎麼回事,現在王明生失蹤了,卻是不容質疑的事。我們必須馬上報警!”王勞模連忙答道:“那也不一定就是失蹤,他也有可能是偷偷到外面打工去了。這個王明生老是疑神疑鬼的,做事神神秘秘,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他做出什麼奇怪的事那也是說不準的。”沈天聽著王村長的語氣,心裡很是不爽,他出言不遜地頂撞道:“村長,你這麼肯定地說王明生不是失蹤,你心裡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啊?”王勞模臉色一變,冷若冰霜地問道:“姓沈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堂堂一個村長,又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你說話小心一點,就算你是客人,也不能這麼隨便說話的!“沈天冷笑道:“那就報警,讓警察進村來調查調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勞模連忙說道:“現在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說明王明生是失蹤了,如果報了假案,以後追究我的責任,我又向誰喊冤去?”“可是,現在,也並沒有證據說明王明生不是失蹤了!”沈天繼續緊逼。“那也沒有證據說明他就是失蹤了……”吳勇沒有參與沈天與村長的爭論,而是揹著手在屋裡仔細地看著。作為一個推理小說的愛好者,他知道,一件罪案發生後,犯罪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留下一點線索。不在於這線索是不是有,而是在於是不是能被有心人發現。當吳勇走到被沈天踢了一個大洞的木門旁時,停住了腳步。他的眼睛一亮,然後對村長和沈天叫道:“你們不要吵了,我敢肯定王明生失蹤了,而且是在別人的脅迫下離開屋子的!”王勞模的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重擊一般,篩子般顫慄了一下,然後回頭問道:“你有什麼證據?”吳勇指著木門的背面,說道:“你們看這裡!”木門上隱隱約約有幾條劃痕,很細,不注意看根本發現不了,劃痕後露出了淺白的木茬。在劃痕旁還有一個明鎖的掛鉤,掛鉤上還粘連著幾絲藍色的布條。“這劃痕是指甲留下的。”吳勇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撫了撫劃痕,然後在劃痕上取下了什麼東西,拿到油燈下仔細一看,竟是半截指甲。“這指甲的方向是手背向下的,這說明王明生是被人打暈後,橫抱著離開這裡時,指甲正好劃到這裡留下的。這劃痕如此深,說明他的身體已經僵硬了,看來不是什麼好兆頭……”“那也說不定是他以前留下的,說不定他無聊時劃門背玩呢。”王勞模說道。“省省吧,王村長。”沈天嘲弄地說:“可能也只有你才會在無聊時用指甲劃門背玩吧?這劃痕後的木茬還是淺白色,連我這外行都知道,這是一個新的痕跡,肯定是今天才造成的。”“對!”吳勇讚許地繼續說道:“這掛鉤上還留有藍色的布條,肯定也是抱他出去時勾住了衣服留下的。我還清楚地記得,今天我們上午碰到王明生時,他就穿一件藍色的海魂杉。”“可……可……可這是為什麼呢?誰又會害王明生呢?”王村長喃喃說道。“我先就給你們說過了,上午王明生向我們透露,他懷疑呂桂花是被人害死的,他要獨力去尋找兇手的證據。現在他失蹤了,一定是那個壞人察覺了他的行動。”沈天一邊說,一邊不懷好意地瞟了王勞模一眼。餘光很是讚許地望了自己這兩個聰明的弟子,他早就心裡存疑了,特別是當他嗅到屋裡這股奇怪的腥味,雖然這腥味好象只有他一個人才體會到。“那怎麼辦?難道以前那八個人都是這樣失蹤的嗎?”王勞模的語氣低沉下來。“少說廢話了,趕快到你家去報警吧!”沈天焦急地叫了起來。“好,好,好!現在就到我家去打電話!”王勞模一揮手,一群人出了土屋。
天已經黑下來了,王勞模一邊周,一邊埋怨道:“已經快到夜葬的時辰了,可我們還得忙其他的事。真是的,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叫王明生當抬棺手了。麻煩,真不知道怎麼給呂桂花的弟弟交代。”一邊走,餘光一邊問仨兒:“以前失蹤的八個人都是什麼樣的人?”仨兒搔了搔腦門,答道:“都是和我們年齡差不多的人,都是前一天晚上還和我們嘻嘻哈哈地喝酒,第二天人就不見了。什麼話都沒留下來,就算像警察說的那樣,是出去打工了,也沒有理由不和我們這些鐵哥們說一聲啊。”“都是年輕人?有什麼人會綁架他們呢?都是農村的勞力,總不會是綁架去叫他們免費種地吧……”餘光忖道,他百思不得其解,腦子裡充滿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問號。進了村長的家,王勞模先點上了油燈。餘光有些不解:“村長,既然你這裡有電話,就說明有電啊,那你怎麼不用電燈,還用這樣的油燈呢?”“唉……村子裡窮啊,這電話都是鎮裡給我裝的,用來聯絡工作。我這裡以前也有電燈的,可電力不足,老是一閃一閃,還不如我用油燈來得安逸。”言語間,王勞模引餘光進了裡屋,屋中的炕上,擺著一部黑色的老式撥號電話。餘光拾起聽筒,正準備撥時,突然愣住了。電話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連盲音都沒有。出了屋,王勞模叫仨兒點燃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