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臨沂張一鳴/短篇鬼故事]
今夜月光裡透出昏黃的顏色,我吃過晚飯坐在櫃檯前清點上個月的賬單。“叔叔,我要買包瓜子”。“那,給你”,“不,我不要這樣的葵瓜子,我想要西瓜子,西瓜子可好吃了”。是隔壁鄰居家的小新來買瓜子了,看來這小不點挺喜歡吃瓜子的。我從貨架上拿了一包西瓜子遞給他。“哦,吃西瓜子嘍”,小傢伙拿著西瓜子高興的朝回跑去,“喂!喂……小新,忘給錢了”,“哦,叔叔,那,給你錢”,我剛要接過錢,可又覺得心裡挺尷尬,我這麼大個人還和一個小孩要什麼錢啊,“哦,這次不要錢了,今天叔叔高興,不收錢了,下次再收吧”。小傢伙伸手遞出來的錢又縮了回去,塞在了兜裡。我馬上就後悔了,想張口要回瓜子錢,可是面子讓我還是硬憋住了嘴。“謝謝叔叔”,說完,小傢伙便興高采烈的拿著西瓜子,朝他家的方向跑去了。
看著小新的背影閃進了衚衕再也沒有出來,我的心情一下子降落到了零點,這個小兔崽子!一定是慶幸今天漁利雙收,把我害得既失去了面子又賠本。我真想逮住他狠揍一頓出出怨氣。這會他一定吃得正歡,卻害得我喝不下水吃不下飯,生了一肚子悶氣發洩不出來,朝牆上狠踢了一腳,險些把我的腳丫子踢成了殘廢。
我坐在凳子上弓著腰輕撫著自己的腳丫子,一陣陣的痛楚從敏感的神經末梢傳遞過來,讓我連連招架不住。眉頭皺的生疼,等我腳丫子不疼了,我一定活捉住那個小兔崽子,把他的屎給揍出來,白吃進多少瓜子就得給我吐出來多少瓜子。“叔叔,我還要買……”“西瓜子?……啊……”我啊的坐直了腰,眼前還是那個小男孩。
這麼快就吃完了?我踢腳的功夫就吃完了?就算他們父子一起吃也得一柱香的功夫才能把這麼大一包瓜子吃完吧,就算不嗑皮吃,也得半柱香的功夫吧。我下意識摸了一下腳,一種劇烈的痛從腳趾丫那裡急促的傳過來,硬憋住疼,我怕自己憋不住會“嗷”的一聲叫出來,在小兔崽子面前出醜。讓這個討厭的小崽子回家後在他們全家的吃瓜子宴會上模仿敗壞我的醜樣,哼!我現在就讓你知道厲害!
我用右手抄起一個啤酒瓶,想朝小兔崽子的頭上猛砸過去,“叔叔”,我緊緊握著酒瓶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我要買西……瓜……子”。“好吧”,不知怎麼的,我握著啤酒瓶的手鬆開了。我一個大人,用不著和你一個小崽子過不去,我面無表情的遞給他一包西瓜子,他接過西瓜子,又朝回跑去,“哎?站住!錢呢?”“哦,啊!叔叔,我好像忘記帶了!”“哦,這樣,拿去吧,拿去吧,下次記得帶來。”“哦,謝謝叔叔”,他抓了抓自己半禿的小腦袋,似乎尷尬的跑開了。又讓這小兔崽子撿了回便宜!
我發瘋的摸起那個啤酒瓶,朝小兔崽子走遠的方向扔過去,“叔叔,我記得把錢拿來在這……”“快閃開!那啤酒瓶……”“嘣!”小男孩一聲悶哼,趴在了地上背朝天,臉塞進了泥土中。這還了得!出人命了?我趕緊瞅瞅,還好四周沒人。我得快過去看看人是不是還活著,可腳一著地,腳丫子的骨頭像斷了一樣的疼。我咬牙切齒的咬緊下嘴唇,向小男孩那邊匍匐前進,用這個姿勢爬過去,腳丫子就不那麼疼了,我一下子覺得嘴唇疼的像刀子劃的一樣,連忙鬆開咬著下嘴唇的牙,鮮血從下嘴唇滴在了地上,我顧不得嘴唇流不流血了,得繼續忍痛匍匐前進才行,要是不能確認小男孩死活的話,萬一是死了,那我的罪可就大了,到時候一個槍子打過來,就不止是嘴唇流血的事了!
近了,靠近了,我的頭機警的看著聽著周圍的動靜,萬一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行人的話,我該怎麼應付過去呢,還是裝死吧,裝死也許能夠逃過這一劫,就像電影大逃殺裡面的情節一樣,裝死還是挺奏效的。
靠近小男孩的頭只有一尺之遙了,藉著月光還是可以辨認出小男孩是緊緊趴著頭的。半禿的腦袋裂開了一道一指寬的縫,縫隙周圍粘著一片被血漿浸泡著的碎玻璃,腦袋周圍的土地上,灑滿了被血液和啤酒沫浸溼了的玻璃渣,和散落滿地的西瓜子。玻璃碎片大小不一,有尖有方,不規則的橫七豎八與西瓜子胡亂摻合在一起。
腦袋殼子周圍的地面已經被啤酒和血水相互排斥著朝我這邊擴散過來,我得趕快躲開才行,這些血跡如果染在了我的襯衣上,誰都能猜到這個小男孩和我有著糾纏不清的牽連,到那時候不僅我的小店要被迫關門貼上封條,而且還要吃官司,大量賠錢,我得趕緊逃。“叔叔”,“啊!”我驚訝的抬起頭,小男孩的臉,正看著我的臉,與我面對面看著。他的眼珠子暴突出來,鼻子變了形的歪在一邊,上下嘴唇的皮被玻璃齊刷刷的斬掉,白森森的牙齒連著血肉模糊的牙床,上下抖動著,“叔叔,給你錢”,他張嘴說話的時候,從口中掉出許許多多的瓜子,是西瓜子。
這些西瓜子掉落在地面上,浸泡在啤酒沫裡,被啤酒沫迅速淹沒。只見白色的啤酒沫迅速暈染著血液的紅色,“叔叔,給,你的錢”,他艱難的從身子底下往外抽著胳膊,可能是剛才趴的過猛,他的手很難抽出來。“叔叔,你來幫我把手從身子底下抽出來吧,我自己抽不出來”,我大氣不敢喘的趴在原地,怎麼,他想讓我幫他抽他的手!我再看去,他已經快把手給抽出來了,整個發紫腫脹的胳膊已經被擰成了麻花狀,“快來啊,你的錢還……還在我手裡呢,你自己過來拿”。“啊!不……不不……不要了,這次不要你錢了,”“又……又不要我錢了!上次你沒……收我錢,被我爸爸知道了,被他……打了一頓,這次……叔叔……一定要……收下……我的……錢!不然我回家……又要……捱打了。”你怕捱打的話,以後我去你家跟你爸爸求求情,你爸爸就不會打你了。“我……今天回家恐怕就會……捱打,不然……你現在就跟我回家……和我爸爸……求求情吧。”
我搖搖頭,“怎麼?你不去我家了嗎?那我今天又要捱打了,捱打的滋味真的很疼啊!叔叔,你一定要幫幫我,跟我回家一趟,不然的話我可以先把你的頭擰下來拿到我爸爸面前先幫我求求情,你的身體隨後再到也可以,先謝謝叔叔了。”“好好,我去,我去。”我點點頭,心裡恐懼到了極點,摸摸脖子,頭還在。
我想起身逃走,可是腳丫子疼的難受,根本站不起來,試探著站了一次,卻被疼痛無情的打倒。我掉頭往回爬,“叔叔,你想去哪兒?你想回你自己的店裡嗎?那讓我也跟著你回你的店裡吧,這樣天天都會有西瓜子吃了。”“哦,不不不,我們還是趕緊去你家找你爸爸吧。”“好,叔叔,來吧,我在前面爬,你在後面跟著爬,你不認路,我帶著你去,你可跟緊了,我家的衚衕可黑了。如果你想在半路上偷偷回店裡的話,我一定會去你店裡長久的住在那裡,你那裡也不會有爸爸打我。”“哦,我不會偷偷回店裡的,走吧,走吧。”這小兔崽子心眼子還真不少,好像能看穿我心裡在想什麼似的,“還有,你最好別把我當成小兔崽子,我有名字的,我叫小新。”我不再多想,不再多說,默默地在他身後一點一點的爬著,我現在所承受的痛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在他每次向前爬的時候,我都能看見他那隻擰成麻花的手一下一下的扒拉著地面,將地面上的泥土推到身體後面,這樣,他的身體才能向前挪動。他的手上果然有一張錢,要是平時,他手裡的這張錢對我會有著極大的誘惑力,但是此情此景之下這張錢,卻顯得異常嚇人,這種恐懼,把我對錢的慾望全部嚇走了。我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錢的,但卻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錢的。
對!就從現在開始,我對錢產生了一種陰影,一種心理負擔,一種恐懼而又害怕得到的不安全感。而這個陰影到底會不會伴隨我的一生,現在來說還不能確定,也許某一天,我吃不上飯的時候,拖拉著那隻幾乎快殘廢的腳丫子,在人群中寒酸乞討的時候,才會為了填飽肚子,舍臉求情的從別人手裡接過一張面值不大的錢,落魄到那個份上,或許我才會重新喜歡上錢,為了錢還會重操舊業,賣出很多很多的瓜子來養活自己的這個肚子。但是有一條規則我卻牢牢記住了,學精了,那就是概不賒賬!我想,只要隨時用的到錢的話,膽子都會隨時大起來,而我現在的處境不是需要錢,而是需要逃,安全的逃走,不留任何痕跡,不受任何拖累,逃走後還能過回以前那種自由自在安安穩穩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一前一後的爬著,前面是頭部受傷的小男孩,後面是腳部受傷的老男孩。那個小男孩的頭是否還在痛?我雖然感覺不到他頭部的痛苦,卻是能感覺的到我腳部的痛楚,每向前爬一下,都需要腳向後蹬一下,沒辦法,要前進就需要有推力才行,爬在冰冷的地面上,這時多麼希望身旁有一個火爐或暖水袋什麼的,只要能讓我暖和起來的東西都可以。
小男孩終於爬進衚衕口,我也尾隨其後,一路上他好像很放心的樣子,從來沒回頭看我一眼,而我卻一刻不放鬆的緊盯著他的後腦勺。當看到他進了衚衕後,我竊喜,好機會,就在這個相互看不見的拐角,我可以調轉矛頭,指向另一個方向,指向一個我認為比較安全的方向逃走。“你想逃嗎?”他從拐角處只伸出個臉,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珠子,左眼的眼珠子從眼眶裡掉出來,只有一根神經和眼珠子連線在一起,耷拉在歪掉的鼻子上,憤怒的瞪著我。“我,我哪裡想逃啊,只是不知道你拐向了哪裡,到處找找你而已。”“好了,現在找到了,現在就跟我走吧,我家就在衚衕裡面的號門牌。”號?這門牌真不吉利!
衚衕裡陰冷潮溼,月光清冷的披在小男孩瘦小的身子上顯得異常詭異。“到了,叔叔,跟我進來吧。”“到了?這麼快!”一路爬過來,我怎麼沒看見,和號門牌呢?直接就是號門牌。我抬頭觀望,門是開著的,一股陰冷的風撲面而來,夾雜著一股陳舊的腐爛氣味,圍繞在我的鼻子周圍,久久不能散去。要是用刀割掉鼻子的話,也許就聞不到任何討厭的氣味了吧!
這股討厭的腐爛氣味好像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忽的一下增加了腐爛空氣的濃度,讓我一時半會吃不消。小男孩家的門檻很高,也沒見小男孩怎麼爬就爬過去了。輪到我爬的時候卻發現門檻的這種高度根本不是一個趴著的人能夠爬得過去的,非得飄起來才行。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個小男孩到底還是不是個人?從他頭部受傷的程度來看,他已經不是個正常的活人了,他好像沒有任何痛苦的反應。
我徹底醒悟了,他的頭裂開了那麼大的一道縫竟然沒有喊疼!我一下子感覺很後悔,沒有提前發現這一系列古怪的可疑之處,現在只能趴在地上懊悔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能早發現的話,就不該演化到現在這一步,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的話,我真想回到悲劇發生之前的那一刻,只要我不拿起酒瓶,只要不把酒瓶扔出去,就不可能砸到小男孩的頭,也不會發生現在的這些事,也許這就是因果迴圈,因果報應。說不定還會隨著事態的正常發展,得到了小男孩手中的錢,看著小男孩高高興興離去的背影,然後回屋接著清點上個月的清單,做完了這些事之後再美美的睡上一覺,那樣多好。
眼前的事實告訴我,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不會再回來了。已釀成的悲劇不會被改寫,想象中的美好事態,只能停留在虛空的幻想中無法成為現實來演繹。痛苦依然存在於眼前,腳丫子依然在痛苦中掙扎,多想一切能夠重來,多想時間倒轉追溯到我往牆上踢腳之前,那時候只要我能大度一點,不為這點小事情計較,想開一點,錢雖然難賺,但也要和氣才能生財,當時我只要想通了這個道理,也不會自己害自己,自作自受。也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現在趴在冰冷刺骨的門檻前,忍受著毒氣的猛烈攻擊和前方未知的突然襲擊。從眼前的惡劣氣氛來看,我真的成了四面楚歌。
我當然希望會有所轉機,但事情又不是我一個人能把握住的,我只是一個賣瓜子的可憐蟲,至於我的生死存亡,現在還不能一目瞭然。“要不要讓我拉你一把?”小男孩的頭突然從門檻後探了出來,我嚇了一跳,“啪嗒”,他左邊的眼珠子掉落在門檻豎著的木頭沿上,另一隻眼仍然死魚一樣的暴突的瞪著我。“不不不……不!不要!”我拒絕的搖著頭,生怕小男孩伸出那條擰成麻花的手過來拉我。“那快跟我來吧,我爸爸在屋子裡都等急了。”
這個時候我可真想被一個活人拉一把,把我拉到一個讓我確信比較安全的地方,好好暖和緩和,再吃一頓飽餐,拉著我脫離苦海,拉我走向光明,我不要求很多,只希望過回自己的正常日子,過回之前的生活就好。就在我無限美好遐想的時候,腳丫子一疼,接著身體被什麼東西提了起來,我得救了嗎?有人來救我了,一定是我的禱告靈驗了,我真想好好感謝這位解救我的人,能在這關鍵的時候出現。“爸爸,就是這個叔叔,他說要和您求求情,讓您不再打我了。”“哼哼哼哼……哼!我這就拉他進屋談談,哼哼哼哼……哼!”
“爸爸,我也要和你一起進屋子裡去。”“好好,一起去!哼哼哼哼……”孩子的爸爸用另一隻手也提起那個小男孩,這樣一隻手提起一個朝他們那黑洞洞的屋子裡走過去。我被這個人像拎小雞一樣的拎著,前身騰空而起,可那不爭氣的腳丫子,卻死死地耷拉在地面上,把我磨得那個疼啊,我的手在空中著急的胡亂抓著,希望這樣能夠影響到小男孩的爸爸,讓他馬上把我放下,以此來結束我腳丫子上前所未有的痛苦煎熬。我一刻也不想再這樣磨著腳丫子了,再這樣磨下去,非得讓他給磨死!
“咚!”我著陸了,腳丫子不偏不斜正好頂在地面上,“嗷嗷”我大叫著連忙去摸自己的腳丫子,“說吧,你想怎麼求情?”小男孩的爸爸開始問話了,我嗷的一聲站起來,那隻疼的要命的腳丫子突然像沒有了一樣,我連忙低頭看自己的的腳丫子,天哪!從腳下的地面上已經伸出來兩隻長滿毒瘡的紫色鬼手,一隻緊抓住我的腳脖子,另一隻正拿著一把西瓜刀,剛把我那隻受了重傷的腳丫子給切掉了!被割掉的那個腳丫子掉在了地上,正在腐爛著,一邊腐爛還一邊冒著紫色的煙,“嗤啦嗤啦……”像硫酸腐蝕肉塊一樣的迅速腐爛。
“孩子,你過去把那個活人抓過來我們一起吃。”“好的,爸爸。”小男孩說完便直挺挺的站了起來,像餓死鬼看到食物一樣,興奮地跑了過來。我抬腳,使勁抬腳,卻怎麼也抬不動腳,腳被鬼手抓的很緊,根本就是紋絲不動。眼看小男孩馬上就要跑到跟前了,情急之下我奪過鬼手中的西瓜刀,朝小男孩砍過去,小男孩一躲閃,西瓜刀沒砍到他的腦袋,他再次跳過來對我進行人身攻擊,我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另一隻手用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咔嚓!”他的頭和脖子分家了。他的腦袋仍然被我拎著,而他的身體從脖子處向外“嗤嗤”噴著紫煙,還有一些紫色的毒水噴的到處都是,他倒在地上,也開始腐爛。
有幾滴毒水噴濺到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接觸到這些毒水,忽然變得沒有了知覺,並長出紫色的毒疙瘩,疙瘩迅速長大,爆炸!從裡面炸出來一顆顆瓜子,是西瓜子。這些已炸出的西瓜子掉到了地上,又鑽入了屋子地面的泥土裡,西瓜子鑽進去的地方開始向上膨脹,這塊地被頂的有一尺來高的時候突然爆炸,從泥土爆炸的地方出現了一顆顆紫色的西瓜幼苗,幼苗越長越高,葉子也越長越大,藤條也越長越長,這些藤條迅速向四周蔓延開去,比巴掌還要大的西瓜葉鋪滿了整個地面,所到之處,地面都被掩蓋住了。
瓜藤經過小男孩屍體的時候,“呼哧”,從小男孩屍體的所有腐爛處,都長出西瓜苗,這些西瓜苗迅速長了出來,看起來他們的根就在這個屍體的爛肉裡面。瓜藤在屍體上相互交纏,把小孩的屍體圍成一個蛹,從屍體中長出的西瓜幼苗也被這個蛹給包圍在裡面長不出來了,其餘的瓜藤繼續向屋子的四面八方蔓延開去。我拎著小孩的頭,想從手上甩掉他,可是卻怎麼也甩不掉。
“捉住,吃掉。”那隻老鬼也開始咆哮起來,他也朝我的方向跑了過來,他的腳底下冒著兩道紫煙,他的腳所到之處,西瓜葉會向兩旁閃開一條道路讓他透過,我得抓緊時間先甩掉手上拎著的男孩人頭才行,不然拎著重物跑也跑不快。我握緊刀柄,朝小男孩的頭上猛砍幾刀,小男孩的頭就像割西瓜一樣被一塊塊的割開,在腦殼的裡面竟然全是黑乎乎的西瓜子。“呼啦啪嗒嗒”掉落在下面的西瓜葉子上,把西瓜葉砸的東倒西歪。
這些西瓜子只要一掉到地上,就會鑽入泥土裡,就會像其他西瓜子一樣發芽長葉。那個老鬼繼續向我這邊跑來,可這些西瓜藤似乎受到了另一種力量的牽制,老鬼走到的地方西瓜葉子不再向兩邊分開。老鬼的腳步受到葉子的阻礙明顯變慢了,更奇怪的是隻要老鬼的腳步一變慢,從小男孩腦殼裡掉出來的西瓜子所長的瓜藤就會迅速生長,當小男孩腦殼中的最後一顆西瓜子掉到地上鑽進泥土的時候,我也徹底扔掉了他的頭,那個老鬼也徹底走不動了。
“呼哧”一股紫色的濃煙從我腳底下噴了上來,這股辛辣的煙霧讓我的眼睛視力模糊,紫煙騰空而起,形態妖嬈如蛇,這些蛇一樣的煙霧在我頭頂上盤旋,看似想找機會至我於死地。突然,我腳下的泥土向上供了起來,我腳下沒站穩,向後坐在了地面的瓜葉上,西瓜葉上的小刺把我的屁股扎的生疼。我用手安撫著受傷的屁股,眼睛卻一刻不停的盯著那個拱起來的地面,看樣子裡面應該是一個粗大的西瓜苗,只見這個地面越拱越高,大約拱到一米來高的時候,突然不動了。
這時,從周圍的每一個西瓜葉上,都升騰起一股紫煙,宛如一條條眼鏡蛇,向拱起的土堆飄了過去,在土堆周圍盤旋轉動,形成一道紫色的光環。忽然,土堆的頂部炸開了,那個東西露了出來,是那個小男孩的頭,他的臉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樣。他環顧著四周,我沒來得及躲避,被他看見了,他的眼珠子是紫色的,竟然沒有眼白,他的嘴裡吐出紫黑色蛇一樣分叉的舌頭,他探著嗅著,像是在鎖定我的具體位置。他要攻擊我嗎?要吃掉我?我不敢多想,靜靜的坐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我的腳不知什麼時候被西瓜藤勒緊,勒的越緊腳越不敢動,因為這些西瓜條可隨時勒進我的肉裡勒進我的骨頭裡,我不想成為沒有腳的殘廢。
我得趕緊阻止它才行,這些藤條再這樣勒下去的話,非得把我的腳給勒斷。旁邊的那個老鬼也似乎很生氣的樣子,而那個小鬼卻顯得異常興奮,他看向老鬼那邊,突然他伸長脖子向老鬼怪吼了一聲,老鬼會意的點點頭,沉默了一下之後,老鬼又回應給小鬼一聲怪吼。小鬼把頭轉向了我,眼神陰毒,看得我從頭到腳陣陣發冷。他們之間是在交談嗎?他們之間的語言我卻怎麼也聽不懂,聽不懂並不代表他們之間不會傳達感情。就像人們至今也聽不懂動物之間或昆蟲之間的語言交流一樣,因為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語言,所以才妄自把他們定位成他們之間沒有語言交流。
如果用心觀察狗的叫聲,會發現一隻狗向另一隻狗叫的時候,那隻狗聽到叫聲後會做出一種動作進行呼應。狗的叫聲中有強有弱,或緊湊或緩慢或連貫,有時聲音大有時聲音小。從一群狗的叫聲裡更能看出不同叫聲對它們的動作反應也不同,我認為他們都有自己的語言可講,只是我們人類不懂這種語言而已。昆蟲中的螞蟻也有自己的語言,據我閒來沒事的時候仔細觀察,一隻螞蟻在窩外尋找著食物,當它發現一個食物的時候,會先用觸角辨認這個食物是否可取,然後是圍著食物轉上幾圈,測量這個食物的體積大小,體積小的話它自己就可以把食物搬回窩裡,發現體積大的話他會立刻興奮的探測回家的路,然後快速趕回窩裡。與窩裡的其它螞蟻進行語言交流之後,會帶回來更多螞蟻,這個食物的體積越大,它帶回來的螞蟻的數量就會越多。這些資訊的相互傳遞靠的是什麼?是所謂的氣味嗎?
試想一下人能不能只靠氣味就能向夥伴描述出一個食物的具體資訊,我覺得它們也是有語言交流的,除了用語言互相交流之外,我真想不出有其他更好的描述方式了。可能只有我們學會了它們的語言才能知道它們之間所交流的內容吧。小鬼和老鬼之間的交流,也應該是語言交流,老鬼像接到命令一樣頭朝下鑽進泥土裡不見了。小鬼同時也變得猙獰起來,他的頭被下面長高的瓜莖頂了起來,瓜莖扭動著,像一條不懷好意的毒蛇,一條正在生長中的人頭毒蛇。再不逃我的小命也保不住了,這間屋子像被施了魔咒似的,冷的像個冰窖,我抵受不住寒冷的侵襲,全身開始發麻,握著刀的手也支撐不住了,西瓜刀掉在了地面上,一瞬間就藏到了西瓜葉的下面去了。
漸漸地我感覺全身無力,身體好像不聽使喚了,可我的意識卻非常清醒,但全身像被無數的冰針紮了一樣,也開始發麻,我的心一下子涼透了,“嘎嘣嘎嘣”,從我的腳部竟開始結冰,天哪!我的腳被徹底冰透了,能看得見所結冰的腳像半透明的冰雕,然而變成冰雕的腳已經沒有了知覺。“嘎嘣嘎嘣”,冰凍向上蔓延,所到之處都會把我的肉體轉變成這種紫色冰雕,一步步吞噬了我的整個小腿,並一直向上蔓延,我掙扎著上半身,可是掙扎是沒有用的,不但沒讓結冰停止下來,而且加快了冰凍蔓延的速度,“咔嚓!”由於我上半身的搖晃,腳部的冰雕突地裂開了一道縫隙,立刻就有西瓜細嫩的藤條鑽進這條縫隙裡,在裡面的斷裂面上編織成蜘蛛網狀的藤牆,這張藤牆由紫變黑,然後整個陷入到我的腳部冰雕裡面,和木炭滲入果凍裡一樣,在腳中開始分解成細微的黑色顆粒,這些小顆粒像浮游一樣在我半透明的腳中游來游去,但不知為什麼,它們的顏色開始發生了變化,慢慢變淡,慢慢變得透明,最後它們消失在冰雕鑄造的腳裡不見了,不會是被我的腳給當成營養吸收了吧!
我的身體轉變成冰雕的速度明顯更快了,已蔓延到了腰部,我可不能再輕舉妄動了,我怕再掙扎的話萬一大腿被扭斷,會在那個斷裂處形成更大的蜘蛛網,滲透進我的大腿裡,變成更大的浮游在裡面游來游去被我的腿又當成營養更多的吸收,會更快的加速冰雕的蔓延速度。然而就在我正為即將變成冰雕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個小鬼卻像得到了什麼營養一樣長大的速度明顯加快了,現在他的瓜藤已有碗口那麼粗,葉子已經完全生長出來,在他枝幹的扭動下“嘩嘩”作響,連花骨朵也突突突的冒了出來。
不好!我的肚子也開始結冰了,結冰之處能明顯的看到在我半透明的肚子裡,有兩隻恩愛的蛔蟲正糾纏在一起,即刻變成了一對情侶冰雕。我害怕極了,空氣更冷了,在我身體上結冰蔓延的速度也更快了。“呼嘎!嘎……”小鬼西瓜藤上的花骨朵也開花了,我突然意識到,害怕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在腦子裡迅速回想有關可以辟邪的所有咒語,“般若波羅蜜!”我脫口而出。
奇蹟出現了,肚子上的冰凍停止了蔓延,小鬼顯得焦躁不安起來,剛剛開啟的西瓜花瓣瞬間又繡成了花骨朵。我肚子上的冰開始向後退去,冰退去的部位又恢復了原有的肉身,身體感覺也不那麼冷了。小鬼看到了我的現狀,便更瘋狂的扭動著蛇身般的西瓜藤,看起來異常不安。是這句咒語起作用了,這一句咒語竟然就有這麼大的威力,要是早知道這是什麼咒語來著,我就去買一本書隨身攜帶,就算帶著它去地獄旅遊也不怕了,只要有了神力護體,什麼邪魔鬼怪都會對我敬而遠之。
但小鬼也不甘心就這麼被我反擊,我能看出他是非要從瓜藤上結出大西瓜才有可能會善罷甘休。但是他為什麼要結出西瓜呢?或許他天生就喜歡圓形的東西,或許他喜歡吃大西瓜,再或許他喜歡,哎?對了!他喜歡吃西瓜子。他肯定是想結出更多更大的西瓜,長出更多的西瓜子,能吃的都吃掉,吃不了的都種到地裡讓西瓜子再發芽,再結西瓜生種子,再種再生。
於是我一直念著“般若波羅蜜!”腳丫子也恢復了知覺,腳丫子這地方剛一恢復知覺,就感覺那個疼啊!還是揪心的疼!像拿著一個鐵錐子使勁往骨頭裡鑽一樣的疼。但現在我覺得,疼就疼點吧,這樣才顯得更真實一點,總比沒有知覺來得自然。誰碰到了腳丫子不會疼?要麼是殘疾人,要麼是植物人,要麼是死人,再要麼,就是被鬼施了咒語的活人。
小鬼咆哮起來,他朝我大吼大叫,我心想,你別光是在那裡跟個娘們似的瞎叫喚啊,有本事你就來點實際行動給我看看,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就在我幸災樂禍的時候,我的腳再次被什麼東西抓住,不等我看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的腳已經被拖入地面以下的泥土中,我極力用手撐著身體不被那東西拉入底下將近活埋,冷汗夾雜著虛汗一併從額頭上嘩嘩掉落到身下的西瓜葉子上,打得西瓜葉子噼裡啪啦的聲聲作響,經過一番劇烈的垂死掙扎,終於,我把腳拉回了地面,那東西也緊緊抓著我的腳,再次浮出了土面。
還好,沒用多大的功夫我就摸到了地上的那把西瓜刀的刀柄,可是刀面上已經纏上了瓜藤,得先把這些瓜藤割斷才能把刀抽出來拿在手上任意使用。我用力握緊刀柄,向下砍去,由於瓜藤的牽扯,讓我覺得用不上力,這些瓜藤就像有觸角一樣的靈敏,發現了我的舉動,迅速纏的更多更緊了。我左右擰著刀,卻絲毫沒有能夠砍斷的跡象。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些細細的藤條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它們竟然開始向後拉了起來,我的手被它們拉的又酸又麻,馬上就要支援不住了,再這樣下去的話,西瓜刀一定會被它們奪走。
“般若波羅蜜!”“咔咔嚓嚓……”瓜藤應聲被刀割開,被割斷的藤條像癱軟的蚯蚓一樣,一邊噴著紫色的毒水,一邊冒著紫色的毒煙倒地腐爛,看到這一切,我更加握緊了刀柄,這把刀再加上這句咒語配合著一起使用,那可就是我最大的救星了,這一刻我覺得我不再是那個默默無聞的小店老闆,而是鬼怪傳說裡的那個捉鬼高手燕大俠。毒水也噴濺到了我的身上,但只要我對著這些毒水念道“般若波羅蜜!般若波羅蜜!”這些毒水都會在我身上迅速蒸發消失,不會留下任何先治癒後復發的精神擔憂。
我的腳再次被那東西向下拉去,但現在終於被我看清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是一個讓我看上去說不出來的東西,是一個什麼東西呢,是個怪手的形狀,它的面板像極了癩蛤蟆那疙疙瘩瘩的皮,指甲紅的像紅色的尖辣椒。癩蛤蟆皮樣的面板上長有很多眼睛,這些眼睛一眨一眨,有的像貓眼,有的像蛇眼,還有的像人眼。這,這手的形狀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的手?忽然,我的腦海閃過一個駭人的東西,那就是,夜叉。
聽說夜叉有公的母的之說,如果遇上了公夜叉,也許會九死一生,但如果遇上了母夜叉,一定會十死無生。我不禁對眼前這雙手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它的指甲是紅顏色的。會不會這就是傳說中的母夜叉呢?那我這次不就是死定了嗎!但是,母夜叉出現在西瓜地裡和傳說有些不符,傳說中母夜叉最喜歡吃帥哥的人頭,可它應該出現在健美俱樂部或明星演唱會上那些帥哥經常出沒的地方才符合常理啊,難道母夜叉喜歡吃的不是人頭,而是西瓜?幸好我的頭長的不像西瓜,可它為什麼會抓住我的黃瓜腿不放呢?難道它也喜歡吃黃瓜!
先吃頭再吃腿,哪樣不是肉長的,吃哪裡哪裡都會疼,還不如哪裡都不吃的好。我拿刀正要向它猛砍,卻忽然猶豫了,萬一它像癩蛤蟆那樣柔軟的話,這一刀用力砍下去豈不是砍到了自己的肉!還是先用刀劃一下,看看它有什麼反應再說,我用西瓜刀最快的那個尖朝那個嚇人的手劃了一刀,“撲哧!”一條黑色的毒蛇從裡面鑽了出來,纏到了我的手臂上吐著黑色的舌頭。我不敢再劃了,再這樣劃下去,有可能會被更多毒蛇咬死!可是我立刻又改變了主意,得硬著頭皮劃斷這個手我才有可能擺脫它的魔抓。“般若波羅蜜!”我再次向那個怪手划過去,那隻手突然疼得鬆開我的腳顫抖了起來,可沒等我來得及抽出腳,又被它用更大的力氣捉住了大腿!
我的大腿被怪手緊緊抓著,能感覺到在它的手心裡面,有張嘴正在用牙齒啃咬著我腿上的皮,又疼又癢,真讓我消受不起。我用響亮的聲音再次念出了那個咒語,猛劃了一下,這次它也受不了了,“嗖”的一聲,它的頭也從地下冒了出來,“你會不會撓癢癢?你把我的皮給撓疼了!”從地上冒出來的竟然是那個老鬼的頭,“般若波羅蜜!”我的話音剛落,這把西瓜刀不偏不斜正好捅進老鬼的喉嚨,刀尖從他的後腦勺刺了出去。老鬼像驢一樣的慘叫著,“咚!”他的頭炸開了,滿腦袋殼子裡全是西瓜子。
這些西瓜子腐爛著,冒著黑色的煙,那條毒蛇也掉在了地上,冒著黑煙腐爛之後,只剩下一條用西瓜子排列成的蛇形,這些西瓜子也慢慢消失不見了。我大腿上的怪手也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了西瓜子排列成的手的形狀。“爸……爸!”小鬼的頭從那裡痛哭怪吼著,“爸……爸爸爸……爸!”失去了父親的孩子是傷心的,小鬼傷心的來到他爸爸消失的地方,苦苦的哀嚎著……哀嚎著……哀……嚎……著……“叔叔!”“啊!”我一下子抬起頭來,眼前由模糊慢慢變得清晰,是一個小女孩的臉,我忽然呆住了,剛才到底是夢還是現實?難道剛才我做了一個冗長的惡夢?我抬了抬被自己的頭壓麻的胳膊,像針扎一樣的難受,果然是個夢。“叔叔,我要買包瓜子。”我一驚,她要買包瓜子!“我要買包葵瓜子!”“哦……好!”我的心放鬆了很多,只是要一包葵瓜子而已,我順手從貨架上拿了一包葵瓜子遞給她,“叔叔”,“怎麼?啊!啊……啊……”那個小女孩的麻花辮掉了下來,她變成了一個半禿的腦袋!“我要買包西瓜子!”冷冷看著我的,是那個小男孩的死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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